抽旱煙的“嘿嘿”笑道：“不錯！不過你小子說話可真不夠爽快，跛腳就跛腳，偏得說什麼‘不甚方便’！老子是早不忌諱旁人說這些了！”
眾人看著他跛著腳左右徘徊，都默認不語。
抽旱煙的苦笑了道：“老子名叫馬雲龍，原是河北平安鏢局鏢師，也曾經是河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十幾年前入少林學了幾年三腳貓功夫，沒跟授業老師傅招呼上一聲就偷偷溜下山，自以為練就了一身少林正宗的上乘武藝，憑此足以瀟瀟灑灑闖蕩江湖。哈哈，真個不知天高地厚！後來為混口飯，在平安鏢局當起了鏢師，偏生事事愛出風頭。就在去年夏天，押一趟重鏢到安徽的途中，遇到一幫山賊要殺人越貨。本來死了幾個兄弟，山賊便已被擊退。但我為在總鏢頭麵前顯能幹，在弟兄麵前顯威風，獨自一人便瘋了似的揮刀追殺上去。俗話說得好：‘窮寇莫追’啊，我便就此落單中伏，身中七刀，還折斷了左腿的腿骨，要非總鏢頭一眾繞幸趕到，想必我馬雲龍早下了地府做了一名冤死鬼了！”
眾人聽他的話說得淒涼，雖無心多聽其講述自己過去的悲慘際遇，然而一時都不忍就此打斷了他言語，隻盼他盡快切入正題裏去。
但見這位自稱做過鏢師的少林俗家弟子——馬雲龍頓了一頓，又道：“這冤死鬼是做不成，可折了一條腿，也留不得在平安鏢局。那是真是萬念俱灰，終日縱情酒色，總鏢頭給的生活、湯藥費，一個月不夠，就幾乎都花在了酒肉和妓女的上麵。哈哈哈，錢財耗盡，自然就弄成如今這副乞丐模樣。無奈之下，沿路乞討了些盤纏，隻好回鄉下過下半輩子去了。你們說，我這是不是活該！”
甘肅客頗瞧不起他這自甘墮落的德行，“哼哼”地一聲道：“活該不活該，我們沒意見，隻是想聽聽閣下講講關於‘一劍門’的事罷了。”
年輕書生忙道：“關大哥快別這樣說，馬鏢師已經夠可憐的了。”
馬雲龍瞄了年輕書生一眼，道：“不用你假惺惺，你們心裏都在笑話我，我是知道的，我也不在乎！你們想知道，可以，每人給我三文錢，我就說。”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難免要覺得此人不堪，有的更是流露出鄙夷的眼光。一時廳內的圍觀人群沸沸揚揚的，聒噪了起來。
馬雲龍卻一臉得意，道：“你們這麵孔，也未免太小家了罷！便是聽街頭說書的也要收錢了，這樣的道理，你們不可能不懂罷。何況盧老爺不是才給在座的各位送錢使麼？隻是借花敬佛，哪用得著連這區區的三文錢也舍不得！”
人群中聽他這麼的一說，都覺得有點道理，幾人便真的紛紛掏出三文錢扔到地上。霎時，地上亂散了十幾文錢。
馬雲龍見了大喜，慢慢蹲將下來，伸出手把銅錢一枚一枚地拾起，收入自己的錢袋中。
年輕書生掏出了五文錢遞到他麵前，馬雲龍又是瞄他一眼，一手接過了。甘肅客鼻子裏“哼”地一聲，掏出三文錢給年輕書生，讓他交到馬雲龍手中。
馬雲龍前後收了二十多文錢，一臉歡喜，也不去跟不給錢的計較。
他把錢袋收入懷中，原地坐下，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幾十年前，‘一劍門’乃是江湖上名頭響當當的腳色，雖說如今不複當年，但這三字‘招牌’，我想你們當中大多人也還是有所聽聞的了。這‘一劍門’據說是始創於正德年間，雖不及少林、武當這類名門大派久負盛名，人才鼎盛。可是不論門麵，單論實力，恐怕……嘿嘿嘿！如今說到‘一劍門’人物，相信大都想到六陀山寨的鐵血寨主雁無常，以及以鑄劍聞名天下的玄劍莊莊主秦伯衝，對不對？”
甘肅客道：“廢話，六陀山寨的寨主雁無常，玄劍莊的莊主秦伯衝，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當然為大多數人所熟知！”
馬雲龍淡淡地道：“那一劍門的四劍俠，關爺子對他們的姓名生平也都是耳熟能詳了。”
甘肅客微微一怔，他確也聽過一劍門有“四劍俠”的稱謂。“地字第一劍”是六陀山寨寨主雁無常，“玄字第一劍”是玄劍莊莊主秦伯衝，所謂“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照此推算，剩下的便當是“天字第一劍”和“黃字第一劍”。“天字第一劍”和“黃字第一劍”的名號是落到哪位劍術名家的頭上，饒是他見多識廣，一時卻搔破了腦袋了想不出來。
他才想承認自己這方麵隻是略知皮毛，馬雲龍就已先說話：“我在少林寺的授業恩師法號叫渡元，他當時算是寺中的第三流腳色罷，幾年前聽說已經圓寂，我還沒機會上山到他墳前磕頭。嘿嘿，真是不肖弟子，隻怕往後也沒有機會了。說實話，我這恩師資質是不大好，少林絕技練到第三流已經是到了頂，不過，他就是人緣好，結交廣闊，有見識。我別的什麼都學不好，單單是結交一大幫的‘豬朋狗友’，使江湖消息來得甚是靈通，這點本事，總算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真傳’了。記得他老人家平日很愛跟我們弟子說說江湖掌故、軼事，一有空就說，說個不停，那時我還常常嫌他羅嗦……”說到了這一處，眼角竟似隱約有了淚光。
甘肅客看在眼裏，忽然覺得這馬雲龍也有點兒值得同情，便道：“什麼叫沒有機會，你恩師渡元大師的墳墓尚在，你也沒死，隻要一天沒死，去上香磕個頭又有何難？且能有這份心意，渡元大師九泉有知，也會心懷安慰，想來再不會怪責於你了……”
馬雲龍忽然哈哈大笑道：“人都已經死了，磕不磕頭還不是一個鳥樣，頂個屁用？出家人講的是四大皆空，心無掛礙，死後還能在乎我這個響頭麼？恩師九泉有知，怕要怪閣下這樣小覷他生平所修道行才對！”
甘肅客聽他這麼一說，心中雖不以為然，想：“什麼責罵“不肖”，怨恨再無到墳前磕頭之機在先的，也是他自己。好心出言安慰，又遭其反唇相稽。此等怪言怪行，實在是不可理喻。”忽然醒悟，這馬雲龍多半為的是討個口上彩頭，以報複自己之前冷語的相向，也不願再因此糾纏下去。於是下來未有多作辯駁，隻一笑而置之。
馬雲龍煙癮又起，拿起旱煙袋吸過一口又道：“‘一劍門’的四劍俠，“天”、“地”、“玄”、“黃”四個字號，號稱第一劍。光聽名字就知道厲害。‘地’、‘玄’二劍大家都知道分別是雁無常、秦伯衝，這是因為六陀山寨和玄劍莊在江湖上都很出名，並不是說‘天’、‘黃’二劍都是草包劍法，不值一提。我現在告訴你們，‘天字第一劍’名號的主人是叫孫世安的，而這‘黃字第一劍’的叫裴正瀾。嘿嘿，他倆之所以默默無聞，也不是武功不及另外兩位的緣故，隻是因為他們在江湖上，沒有背著什麼寨主、莊主這等名滿天下的銜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