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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梅鎖上房門,打開錢包,從那些小票中取出一張,輕輕抽出夾在正反兩麵之間的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小哥在國際禮拜堂。”

玉梅的心裏頓時像灌了蜜一樣。

他來了。一定是他。

國際禮拜堂在法租界的貝當路,是美國人開的,這樣的安排完全是為了考慮自己從美國回來的身份,有幾個美國朋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明天是禮拜天,去那裏應該沒問題。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心上人,玉梅竟有些手足無措,刹那間忘記了馬上要做的事情,好不容易把思緒拉回來,她將紙條從領口放進了內衣,然後打開房門,走進廁所。

她把紙條撕碎了丟進馬桶,放水衝了下去。

嚴斯亮一身船工打扮出現在阿嫂麵前,問道:“她買了多少枝康乃馨?”

“十九枝。”阿嫂答道。

嚴斯亮明白了,這是他和鬱金香約定好的特別花語,十九,就是幺九,要救人。

聽說櫻花俱樂部要舉辦日軍司令部和市政府的大型聯誼會,日方軍界高官和眾多漢奸都將到場,這是千載難逢的刺殺漢奸的好機會,相信各方勢力不會錯過。雖然櫻花俱樂部完全在日本人的控製之下,但是任何布防都會有漏洞,中國高手輩出,到時候會有好戲看。

不過,鬱金香和嚴斯亮說過,保護李家為是重慶的命令,至少現在李家為對重慶是有用的。嚴斯亮的任務就是要保護李家為這個漢奸不被刺殺。嚴斯亮真是恨不得親自殺了這些賣國賊,但是,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也許,重慶有重慶的考慮。不殺李家為也是為了重慶的利益。

看來,鬱金香需要他的幫助。

以他的經驗,這是一個大誘餌,日軍在這個時候舉行這樣高調的活動,正是要捕殺各方的抗日分子。這是敵我雙方膽量和智慧的較量。

軍統兩個小組遭到重創,眼下自己正是日軍的重點通緝對象,想到這裏,嚴斯亮皺緊了眉頭。

下午給阿虎上了兩堂課,李太太就催促著玉梅換衣服去。

“有晚禮服嗎?玉梅。”

“沒有呢,如果你不反對,我想禮拜天去買一件,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穿。”

“當然有機會穿啦。”

李太太和玉梅剛收拾完畢,李家為的車就到了。

李家為從車上下來往裏走,正碰上兩個女人出來,他的視線停留在玉梅身上有兩秒鍾便很快收了回來,說道:“你們在車裏等我,我換件衣服就來。”

李家為換好禮服,又從抽屜裏拿出一把手槍放進了褲子口袋裏,定了定神才關上了房門。

暮色裏的吳淞路來來去去有不少穿著和服、拖著木屐的日本女人,她們的臉塗得很白,誇張的顏色裏有白、紅、黑,紅的是嘴唇,黑的是眉毛。

李家為的車在馬路上緩緩行駛,他不斷關照司機慢點開,別撞到了這些日本人,免得惹麻煩。

櫻花俱樂部的門口停泊著一排車,有軍車,有轎車,司令部有幾個人在門口迎接客人,井上清和川本小藤也在迎接的行列中。見到李家為的車子開到門口,井上清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但是,看到白玉梅跨出車門後,他的笑容僵住了。

白玉梅在那些身著珠光寶氣的太太們當中仿佛一朵美麗芬芳的玫瑰花,香氣四溢,充滿了魅惑。井上清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這朵名貴的玫瑰,連李家為和他握手也視而不見。李家為洞察了這個日本人的動機所在,不知道玉梅能不能躲過此劫。

客人們陸續到來,富麗堂皇的大廳裏已經是人頭濟濟,衣鬢雲影。

晚宴是冷餐會,靠邊的長桌延伸著有十幾米,橙黃色的桌布上擺滿了各種精美的食物,有日本壽司、三文魚、天婦羅、烏冬麵等日本傳統食品,也有水果沙拉、意大利通心粉、火腿、麵包這些西式食品,冷餐桌旁,侍應生站成一排,一色的男生,英俊精幹,仿佛精挑細選出來的。李家為和玉梅的目光幾乎同時掃過這些侍應生,他們明白,這些都是特高課的人。如果有人來刺殺,幾乎就是人肉炸彈,難逃一死。

忽然,一陣掌聲響起。一個蓄著仁丹胡的日本軍官站在了主席台上。“這個就是司令部的司令官板田將軍。”李家為低聲向太太介紹道。

此時,侍應生端來了放著紅酒的托盤,李家為夫婦和玉梅都取了一杯,台上的人還在侃侃而談,最後幾句是:“諸位,我大日本皇軍正在支那的土地上長驅直入,我們的士兵英勇頑強,支那是不堪一擊的。來,為了我們的勝利,為大東亞共榮圈的前景,大家幹杯!”

台下的人都舉起了酒杯,相互碰著杯子。

玉梅保持著高貴的微笑儀態,不讓心裏的憤怒流露出來一絲一毫。板田猙獰的麵目和南京大屠殺中對著中國百姓揮舞著軍刀的日本軍人的那些麵目重疊在一起,那變態的狂笑聲回蕩在耳邊。玉梅的眼前,多少人頭落地,鮮血濺紅了侵略者的軍服,流到了手中的高腳玻璃杯裏,玉梅一飲而盡,然後突然忍住反胃快速向洗手間的方向跑去。玉梅周圍的人詫異地看著她的身影,立刻有幾個侍應生向洗手間的方向跟去。李家為笑著解釋:“見笑了,見笑了,她不會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