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真笑笑,轉身離開。她刻意加快了腳步,可是沒過一會兒還是聽見有輕緩的腳步從後麵跟來。嚴真狐疑地轉身,看見了沈孟川。
“你怎麼跟著我?”她問。
“這個。”沈孟川扒扒頭發,“你這,就走啦?”
嚴真有些哭笑不得,她看著他,平靜地說問:“你有事?”
“嗯。”他說,“我這個,有些話想跟你說說,可是說出來就怕你不高興,不過這憋得難受啊,我就是有個問題想不通,我就那麼討人厭嗎?好歹小時候咱們還一起玩過,雖然我把你給勒了,但是你也不用一直這樣把我當陌生人啊。”說完,見嚴真似是被他嚇住,他又補了一句,“你別見怪,我這人要真說了,就是想啥說啥了。”
嚴真無奈地看他一眼,攏了攏頭發:“其實我不是討厭你,隻是,你出現的時間都太過湊巧,總是讓我想起一些我曾發誓再也不想起的事情。”
第一次,是父親去世的那段時間;第二次,是跟那個人有關。她不是不想記得他,隻是一旦記起他,那些曾經的記憶都回來了,在腦海裏反反複複。
沈孟川有些想仰天長歎,搞了半天這丫頭搞的是連坐?
他摸一把臉,指著她:“你,你你你……我有點冤!”
嚴真沒生氣,隻是看著他,有時候她差點就討厭他了,連帶曾經的那些人和事,一起埋藏在回憶裏。可是後來她一想,她跟他本無幹係,為何還要為他傷神過多。她現在努力去做的一件事就是幸福,而不是再多恨一個人。
“你的胳膊是怎麼回事?”
“演習時因為意外受的傷。”他答得很簡單,似乎是不願意多說,嚴真便也不多問。
“還沒恭喜你。”
“唉,我謝謝你。”他揮了一下手,低頭嘀咕,“這恭喜的話呀,聽太多了就沒勁了。除了容易讓人輕飄飄之外能有什麼實際效果嗎?更何況就因為這破演習,我拖一傷手傷腿我救災現場都沒法兒去!”
一句話,讓她的笑容淡淡略去,沈孟川察覺到了,有些小心翼翼地問:“聽說A師他們挺進震中?”
“嗯。”
沈孟川聽了兀自點頭:“嗯,是那小子的作風,總是有本事讓我差他一截。”不論是救災方麵,還是——個人問題方麵,想了想,沈孟川一摸腦袋扯一嗓子:“走了!尋找小爺我的溫柔鄉去!”
望著他的背影,嚴真微微笑了下。沈孟川也是一個優秀的軍人,隻是她忽然發現,此時此刻,她特別地想念遠在災區的他。
自從上一次在電視上看見他一次之後,嚴真有空沒空就守在電視機前,她想著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能再看見他一次,可結果卻一次也沒有。
她隻能看到電視上不斷滾動的悲喜交加的消息。喜的是又有多少人創造了生命的奇跡,悲的是死亡數字不斷上漲。她看著這一切,心急如焚。
據老爺子說,部隊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撤離災區了,昨天淩晨一點的時候顧淮寧還打了一通電話,說是部隊現在正在回B市的路上。梁和握著電話聽筒喜極而泣。嚴真站在二樓都能將那聲音聽得清清楚楚,恍惚了很久,才慢慢踱步回房。有時候她忍不住鑽牛角尖,那人是不是都把自己給忘了,連個電話都不能打嗎?抱怨完了又立刻反過來責罵自己,這不是扯後腿嘛。
顧老太太這段時間倒是鎮定了下來。送走珈銘之後嚴真就住到了顧園,說是要陪老太太的,實際上一直是老太太在照顧她。
下午的時候老太太出去了一趟,買了些補品回來,晚上的時候就端了一鍋湯出來,各盛了一碗湯放到每個人麵前:“這段時間也擔驚受怕慣了,趕緊補補。”
“謝謝媽。”嚴真接過,低頭認真地品嚐著。
顧老爺子也看了嚴真一眼:“不用擔心淮越,聽老席說,這幾天他們師也快撤回來了,能打電話自然要打的。”
仿佛是真的聽到了嚴真的心聲,偏廳裏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嚴真嚇了一跳。張嫂走過去接電話,才說了一個喂字就立刻喜笑顏開,滿廳嚷嚷:“快快快!淮越來電話了!”
驚喜來得太快,嚴真一時呆住了,直到被李琬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紅著臉去接電話。
她的手幾乎抖得握不住聽筒,用一隻手扶住了另一隻才勉力拿了起來:“喂——”
她竭盡全力,不讓自己露出馬腳,可是那頭隻傳來兩個字就讓她的竭盡全力全盤崩潰:“老婆。”
聲音啞極了,像是生了鏽一般。可就是這破鑼嗓子說出來的話,讓電話這頭的她潸然落淚。可又不願意讓他擔心,她隻好捂住嘴竭力地調整情緒,將所有的擔心和委屈全壓回去,對著電話那頭的人笑:“忙完啦?”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快結束了,還有兩天就可以回去了。”
那聲音嚴真聽得不甚真切,全被那頭的嘈雜給吞沒了,可是“回去”這兩個字她聽到了,一時間欣喜難言:“我等你。”
顧淮越在那頭笑了下,未待他再開口,一個士兵從遠處跑來敬了個禮,應該是有事,他不得不對電話那邊的人說:“我還有事。”
“那你去忙,注意安全!”
“嗯。”忽然想起了什麼,顧淮越喊住了那頭準備掛電話的人,“等一下。”
“嗯?”
他對著聽筒沉默幾秒,輕聲說了句:“我想你。”
嚴真愣怔了一下,隨後笑了,幸福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接了電話安了心的緣故,嚴真這一晚睡得特別好。
第二天下午嚴真去拜訪了李教授,詢問她有關讀研究生的事宜。雖然現在距離考試還有一年多時間,但是嚴真是那種要做就拿出真章的人。李教授也很喜歡她這種態度,按照她的現實情況給她在選學校時提了很多有益的建議:“去年我去香港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時遇到一個來自B大管理學院的教授。人很年輕,大概比你大不了幾歲,不過現在已經開始帶碩士研究生了。專業呢,跟你也對口。你考慮考慮,覺得不錯就試試。”
“是,B大的?”嚴真有些訝異地重複了一遍,那個百年名校?見李教授含笑點了點頭,嚴真又有些不自信,“教授,我行嗎?”
“憑什麼不行,沒試怎麼就知道?!”李教授安慰她,“你放寬心,隻管試,那個年輕教授人也很隨和。”
嚴真笑了笑,瞬間想起了一個問題。如果她要真是考上了,豈不是要到B市去讀書了?B市,B市,那樣一個地方。
嚴真抬起頭,迎著李教授詢問的目光,點了點頭:“行,那我試一試。”
拿著那個年輕的教授的名片,嚴真離開了李教授的家。街上人來人往,皆是行色匆匆,獨她一個人緩慢地像是散步似的走著。她今天是請了假出來的,所以她此刻不著急,可以騰出時間來好好想一想,規劃一下她未來要做的事。
讀研深造雖說是受了宋馥珍的刺激,可是嚴真工作一段時間也真覺得有這個必要。畢竟她不能在圖書館工作一輩子,到時候還是找個對口的工作比較好。然而促使她答應李教授建議的原因這個並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忽然覺得,她跟顧淮越這麼兩地分居,也不是個事。
過年離開A師的時候,楚瑤曾提過讓她隨軍的建議,但回來之後嚴真因為工作和小朋友上學的問題一直還沒機會認真考慮。而眼下李教授忽然提了這樣一個建議,提供了一個契機,她仔細想過之後,竟覺得挺好。
她準備等他回來,結完婚了,再隨軍,結束兩地分居的日子。他應該會答應吧?要是不答應那可就再也沒機會了,讓他可勁後悔去吧!想到這裏嚴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引來兩三個注目的眼神後又慌忙斂住了神色,故作嚴肅。
走兩步又想起來一件事來,她已經快一個星期沒見著顧珈銘小朋友了,估計這小家夥又得喊她沒良心了。想了想嚴真拿出手機,準備給林家撥個電話,晚上去看看小朋友。隻是這電話還沒撥出去就有一個電話擠了進來,手機鈴聲大作,嚴真嚇了一跳,平複了下呼吸,她按下了電話鍵,電話那頭是李琬。
“小真,什麼時候回來?”
“我準備去林家看看珈銘,可能會晚點回去。媽你有事?”
“哦,沒多大事。”李琬頓了一下,握著聽筒看向顧老爺子,“老頭,我、我怎麼跟孩子說?”
顧長誌皺皺眉,歎口氣接過了電話:“我來跟她說。”
嚴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她控製著自己的手,讓自己努力鎮定:“爸,您說吧。”
顧長誌沉默了一下:“是這樣小真,你先別著急,珈銘呢先不急著接,你回家,咱們去一趟B市。”
“去B市?有什麼事嗎?”
為了緩解他緊繃的語氣,顧長誌還故意笑了一下:“我剛剛接到劉向東的電話,說是淮越他們師明天就啟程回來了。”
“那麼快?”
“嗯。挺快。”顧長誌應道,腰間被李琬捅了一下,他惱火地轉過去,看著妻子通紅的眼睛,又認命地回頭。
嚴真也因為老爺子吞吞吐吐的語氣有了些許不好的預感:“爸,您說吧,我都做好準備了,您告訴我,是不是——”
“沒什麼大事!”顧長誌連忙堵住她的胡思亂想,“就是淮越受了點傷,你要是想呢,我帶你到B市去看看,不想就在家——”
“我去!”嚴真沒等他說完急急說道,一瞬間隻覺得喉間疼痛難當。這痛苦是被突然塞進來的,她吞咽得有些費力。沙啞的聲音緩緩地說:“爸,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