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離婁章句上(1)(1 / 3)

原文

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員;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詩》雲:‘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聖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矩準繩,以為方員平直,不可勝用也;既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眾也。上無道揆也,下無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國之災也;田野不辟,貨財不聚,非國之害也;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詩》曰:‘天之方蹶,無然泄泄。’泄泄猶遝遝也。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遝遝也。故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

譯文

孟子說:“就是離婁的眼力,公輸般的技巧,如果不用圓規和角尺,就不能正確地畫出方形和圓形;就是有師曠那樣審音的耳力,如果不用六律,就不能校正五音;就是堯舜那些好辦法,如果不行仁政,就不能管理好天下的事。現在有些諸侯,雖然有仁愛的心腸和仁愛的聲譽,但老百姓卻得不到他的好處,他的做法不能為後世取法,就是因為他不推行先王之道。所以說,隻有好心,不足以搞好政治;隻有好法,法律也不能自己去運作。《詩經》上說:‘不要出錯,不要遺忘,一切都要遵循舊時的典章製度。’遵循先王的法製而犯錯誤的,是從來沒有過的。聖人既已用盡了目力,然後又用圓規、角尺、水平儀、繩墨,來製作方的、圓的、平的、直的東西,那些東西就用之不盡了;聖人既已用盡了耳力,然後又用六律來校正五音,各種音階就運用無窮了;聖人既已用盡了心力,然後又施行不忍傷害人民的仁政,那麼,仁愛就遍布天下了。所以說,築高台一定要憑借山陵,挖深池一定要憑借沼澤;治理國家不憑借先王之道,能說是聰明嗎?因此,隻有仁人才應該居於高的職位,不仁的人而居於高的職位,就會把他的惡劣品質傳播給群眾。在上的沒有道德準則,在下的沒有應遵守的法度,朝廷不相信先王之道,工匠不相信規矩尺度,官吏觸犯義理,百姓觸犯刑法,這樣的國家還能夠存在,實在是僥幸。所以說,城牆不堅牢,軍備不充足,不是國家的災難;田野沒開辟,物產不豐富,不是國家的禍害。可是在上的沒有禮義,在下的沒有教育,惡人起來作亂,國家的滅亡也就快了。《詩經》說:‘上天正在行動,不要這樣泄泄不休。’‘泄泄’就是喋喋多言。事奉國君不合義理,進退不守禮法,一說話就詆毀先王之道,就是喋喋多言。所以說,對國君提出正確的要求和批評叫做‘恭’;向國君講說仁義,堵塞異端,叫做‘敬’;如果(不責難也不陳善閉邪)就說‘我們國君不行善道’,就是殘害國君了。”

解讀

本章一開始,盂子就舉出兩個非常有名也的確很有說服力的比喻:“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用來強調想平治天下,必須遵先王之道,施行仁政(用比喻增強說服力,是孟子文章的一大特點)。

有些國君也有“仁心仁聞”,如齊宣王不忍心看到一頭牛去釁鍾,而把牛換成了羊;梁武帝終日素食,祭祀時不用活的牲畜,而用麵做成牲畜的模型作祭品,遇到死刑案件就要落淚……他們可以說是很仁慈了,可是百姓生活卻很痛苦,就是因為他們不能遵先王之道,施行仁政。一個國家想遵先王之道,施行仁政,必須仁者在高位;如果不仁者在高位,將“播其惡於眾”。所以,一個國家,“城郭不完,兵甲不多”,“田野不辟,貨財不聚”,都不是國家的禍害。反之,如果“上無禮,下無學”,而使得“賊民興”,則會導致國家滅亡。

所謂仁者,不是說為人仁慈就是仁者,真正的仁者必須對國君“恭敬”。什麼叫“恭敬”?孟子說:“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至於那些隻會說“吾君不能”而不能進善言的人,隻能說是“賊”了。他們隻起壞作用,不起好作用。

原文

孟子曰:“規矩,方員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則身弑國亡;不甚,則身危國削,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詩雲》:‘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此之謂也。”

譯文

孟子說:“圓規和角尺是方、圓的標準;聖人,是人倫的標準。想做國君,就要盡為君之道;想做臣子,就要盡為臣之道。做君和臣的都向堯和舜學習就可以。不用舜事奉堯的態度和方法來事奉國君,就是對他的國君不恭敬。不用堯治理百姓的態度和方法去治理百姓,就是對百姓的殘害。孔子說:‘治理國家之道隻有兩條:就是行仁政和不行仁政罷了。’殘害百姓的後果,重則本身被殺,國家滅亡;輕則本身危險,國家削弱。這樣的國君,死後諡為‘幽’、‘厲’,即使他有孝子慈孫,經過一百代也是改不了的。《詩經》說:‘殷朝有一麵離它不遠的鏡子,就是前一代的夏朝。’說的正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