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王聽了孟子的話有些失望。他原想請孟子教他稱霸天下的權謀方策,叫各國都服他;沒想到孟子卻教他以大事小,這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他說:“大哉言乎!寡人有疾,寡人好勇。”意思是以齊國之大,不能事小。孟子深知齊宣王有獨霸天下的意圖,就順著他的“好勇”來指點他。孟子說:“勇”分大勇和小勇。齊宣王的勇是叫別人屈服於自己的勇,是小勇,是匹夫之勇。周文王、武王一怒而安天下,是大勇。孟子希望齊宣王能把自己的小勇擴大為大勇,而老百姓是歡迎國君大勇的。
本章孟子談結交鄰國之道,先說仁,後說智,再說勇,智、仁、勇三者缺一不可。
孟子這番忠告,齊宣王是聽不進去的。後來蘇秦從趙國來到齊國,用合縱之策來勸說齊宣王,他就老老實實地“敬奉社稷以從”,加入了蘇秦領導的合縱抗秦的國際聯盟。結果,他沒有得到任何好處,且國勢越來越弱。
原文
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
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昔者齊景公問於晏子曰:‘吾欲觀於轉附、朝僥,遵海而南,放於琅邪,吾何惰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
“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遊,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讒,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
“景公悅,大戒於國,出舍於郊。於是始興發補不足。召大師曰:‘為我作君臣相說之樂!’蓋《徵招》、《角招》是也。其詩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譯文
齊宣王在雪宮接見孟子。宣王問道:“賢德的人也有這種快樂嗎?”
孟子回答說:“有。人們得不到這種快樂,就要埋怨在上的國君了。得不到就埋怨國君是不對的,但是國君位居百姓之上而不與民同樂,也是不對的。以百姓的快樂為自己的快樂的,百姓也會以國君的快樂為自己的快樂;以百姓的憂愁為自己的憂愁的,百姓也會以國君的憂愁為自己的憂愁。和天下人同樂,和天下人同憂,這樣還不能稱王於天下的,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從前齊景公問晏子道:‘我想去轉附和朝儛山遊覽,然後沿著海岸向南行,一直到琅邪,我怎麼辦才能和先王的遊覽相比擬呢?’晏子回答說:‘問得好啊!天子到諸侯的國家去叫巡狩,所謂巡狩,就是去巡視諸侯所守的疆土;諸侯去朝見天子叫述職,所謂述職,就是報告他所做的工作;沒有不和工作結合的。春天裏察看耕種的情況,對農民缺什麼給予補助;秋天裏察看收成情況,而幫助那些缺糧的農戶。夏朝的諺語說:“吾王不來遊覽,我怎能得到休閑;吾王不來遊曆,我怎能得到補給。一次遊覽,一次遊曆,給諸侯做出先例。”現在可不是這樣了:國君一出遊,興師動眾,到處征用糧食,饑餓的人得不到吃的,幹活的人得不到休息。人們對國王的出遊無不側目而視,怨聲載道,老百姓也都為非作歹了。這樣的出遊,上違天意,下害百姓,吃喝的浪費像流水一樣。流連忘返,荒亡無行,成為諸侯的心病。什麼叫“流連荒亡”?順流而下忘了返回叫做流,逆流而上忘了返回叫做連,沉迷於打獵而不知厭倦叫做荒,不知節製地喝酒叫做亡。先王既無流連之樂,也無荒亡之行。以上兩種遊覽您選哪一種?由您自己決定吧!’
“景公聽了很高興,先在都城內做好準備,然後離開都城駐紮在郊外表示自責,接著打開糧倉,救濟窮困的百姓。又召見太師,說:‘為我演奏君臣相悅的樂曲!’這個樂曲就是《徵招》、《角招》。歌辭說:‘限製國君非分的欲望,有什麼過錯?’限製國君正是愛護國君啊!”
解讀
本章中心與本篇開頭兩章一樣,都是勸齊宣王與民同樂同憂,不要隻顧自己一個人享樂,因為有大誌的國君應該“樂以天下,憂以天下”。
這次孟子沒有直接表達自己的意見,而是用齊宣王所敬仰的齊國大政治家晏嬰勸齊景公的話來說服齊宣王。這樣做,從表麵上看孟子是以自己的口說出他人(晏子)的意見來,而實際上是借他人(晏子)的口來表達自己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