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雙規(1)(3 / 3)

齊孝石沉默了,直到煙頭燙手才回過神來。“哦……那你……找我幹嗎?”他抬起頭問。

“我是想讓你親自去審訊那海濤。”沈政平坦率地說。

“什麼?讓我去審?”齊孝石搖頭,“你別給我整這幺蛾子了,他是我舉報的,你讓我審,這他媽不是起哄架秧子嗎?我……我可是他的師傅啊,就是按照法律程序,也得避避嫌吧。再說……”齊孝石又點燃了一顆煙,“我已經退休了,不再有執法權。你別怪我掉鏈子,這活兒,我幹不了。”他封了口兒。

沈政平看著齊孝石,也點了點頭,“是,我知道,你說的這一切都對。要說避嫌,第一個要避的人就是你,你和那海濤曾經是師徒關係,前一段時間還一直在共同偵辦案件,讓你審訊他確實不合情理。再說執法權,你已經退休了,雖然還在返聘期間,但讓你去審訊一個在職的警察,也顯然不符合法律。但是……如果不是我們萬般無奈,也不會想請你親自出馬。”沈政平一臉苦相。

“萬般無奈?”齊孝石詫異。

“哎……”沈政平歎了口氣,“你的這個徒弟啊,嘴太厲害。我們從各個分局挑選了搞預審的精兵強將,幾輪下來,卻都不是他的對手。找個硬的吧,那海濤更硬,針尖對麥芒,一句頂一句,沒三句兩句就給人家預審員噎得臉紅脖子粗,啞了火兒;找個軟刀子吧,一上來那海濤就打哈哈、說政策,繞著預審員講法律,最後不但他的口供沒問下來,預審員還自覺得理虧了。我是真沒轍了。所以……我要不是萬般無奈,也不會請你出馬。老齊,你現在雖然退休了,但能力強、業務好,那海濤的預審都是跟你學的,拿下他的口供,就隻有你能辦到了。再說你是他師傅,解鈴還須係鈴人,他到底是不是受賄,該不該受到法律的懲處,你這個當師傅的也該親自給他把關。老齊,咱們都是幹警察的,該明白這情與法之間的選擇,我相信你能公正地對待那海濤的問題,黑白曲直你一定要問個明白!”沈政平誠懇地說。

齊孝石看著沈政平,緩緩搖了搖頭,愣了一會兒,又無奈地點了點頭。

執行雙規的套間,極像審訊室。預審員的職業生涯,一半的時間都要在這種封閉的環境下度過。審訊室裏密不透風、寂靜陰冷,厚厚的隔音牆形成了與世隔絕的密閉空間,每天都上演著直麵內心的智慧鬥爭。嫌疑人或抵抗掙紮,或逃避躲閃,唯一的目的就是獲得僥幸的自由。而預審員的職責則是揭穿虛偽、呈現事實,消除一切可能妨礙公正的謊言。

齊孝石與那海濤相對而坐,兩個人都沉默著,氣氛凝重得瘮人。世界上其實根本沒有公平,所謂的公平也隻不過是某個階段相對的平等。如今,昔日的師徒隔著桌子一高一低地對視,距離近在咫尺,而身份卻是天壤之別。一個是審訊者,一個是嫌疑人。

“我今天來,不是以預審員的身份。我現在退休了,頂天兒了也就算是曾經幹過警察,再搞訊問那是裹亂、胡來。但我今天還是來了,為什麼呢?就是想看看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腳底下拌蒜,走了麥城讓人玩了,還是手裏掰不開鑷子,缺金少銀,犯了糊塗。現在這兒隻有你和我,沒有書記員、記錄員,你給我交個實底兒,咱們都別玩虛的。揣著明白裝糊塗,那沒勁。”齊孝石做了開場白。

那海濤抬頭,眼睛裏充滿了茫然,“師傅,我折了,沒什麼好說的了。”

“折了?”齊孝石搖了搖頭,“折了?這麼多預審員都拿不下你。折了?你一開口還見誰滅誰。你這像個折了的樣兒嗎?”齊孝石拿出了拍山震虎的架勢。

“師傅,我不這麼做不行。我不扛過去那些預審員,就沒有再上戰場的機會。”他一字一句地回答。

“你……”齊孝石一時語塞。

“師傅,您真的認為我會為了這點兒錢而心動嗎?”那海濤反問,眼神複雜,“我是您和龔培德的徒弟,我如果真要收錢,會讓他們往我自己的卡裏打嗎?”

齊孝石迎著那海濤的眼神,表情沒有一點變化。“我不管你是羅鍋下樓——錢緊,還是真有什麼其他收錢的理由。但有一點改變不了,那就是你的卡裏有一百萬,可丁可卯的一百萬,這是你十年也掙不來的銀子。你自己說,這該怎麼解釋?能解釋得了嗎?”齊孝石的態度堅硬得出乎意料,“每個人都會變,燕麼虎兒也不是第一天就會飛的。這個世界太複雜,誘惑太多,有時白的會變成黑的,善的也會變成惡的。我搞預審三十年了,裝得人五人六兒的主兒沒少見識,昨天還吃精米白麵,明天就啃上了窩窩頭。我有一個原則你該知道,看不見摸不著的一律不信,眼見為實。搞預審的都有一個底線,那就是事實和證據。你說自己冤枉,有證據嗎?”他反問道。

“哎……證據……”那海濤搖了搖頭,“師傅,您認為我是在跟你耍詐嗎?您用拍山震虎,我就用避實就虛?您用側麵迂回,我就用借力打力?哎……師傅,請您相信我,這件事絕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你別逼我!事到如今,許多事我不能說透。”他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顧慮?有什麼讓你這麼肝兒顫啊?”齊孝石皺眉,“是害怕自己,還是……別人……”他聲音有些顫抖。

“師傅,您別管了,也管不了。”那海濤搖頭,“您退休了,就別再摻和這些事了,回家好好照顧歡歡,我的事我自己處理。”他語氣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