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方蒙蒙亮,恃文還未起身,趙二便拿了名刺進來說劉璟、劉貊父子來訪。恃文鬱悶不已:本來想睡個好覺的,沒想到又泡湯了。古人還真是能起早啊,既沒電腦又沒手機,也不知道起來幹嘛?
心中雖抱怨,手腳卻絲毫不緩。他甫一抵京,兩人便即來訪,想來是擔心他受了什麼損傷,一得到消息即刻趕來,這份交情可非常人能比。
恃文匆匆穿衣洗漱一番,便趕往前廳。兩人一見恃文來到,就起身見禮,見他絲毫無損,才放下心來。
三人略敘別來情事。
恃文見劉璟兩鬢已有銀絲,說話時又間或夾著幾聲咳嗽,不禁想起另一時空的父親來。他心道:燕軍快打到應天來了,怎樣想個辦法勸老爺子離開這裏?老爺子性子這麼倔,朱棣要是真的打進城來,老爺子跟他頂上兩句,惹惱了他,恐怕要腦袋搬家了。他先前執意留劉璟在京作伴,如今既知燕軍不日兵臨城下,便盼他早日離此是非之地。
心中打定主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想著法子。
劉璟瞧他一副心不在焉模樣,以為他仍在擔心戰事,便道:“賢侄不必擔心,朱棣雖然狡猾,徐賢侄卻也智勇雙全。”他說的是魏國公****祖。
恃文口中唯唯而言,腦中卻仍轉著念頭。
忽然有五名下人手持托盤進來,恃文見那盤中足有一百兩黃金,當即驚得瞠目結舌。
********見了,對望一眼,道:“宋大人幹得好營生。”
恃文知道他們誤會,心中暗暗叫苦,向那些下人道:“哪裏來的黃金,你們怎地就胡亂拿進來了。”
其中一個膽大的道:“老爺莫怪,今晨有人送來黃金,掉頭就走,我們追也追不上他,隻得等老爺起床再作定奪。”
恃文道:“可有書信送來。”
那下人道:“有的。”說著便將一封書信呈上。
隻見那信上仍是先前一般口吻:聞聽宋大人不愛絲帛綾羅,不喜古玩玉器,在下自作主張,送上黃金百兩,聊表心意,幸祈笑納。下款仍是劉萇。
恃文為脫嫌疑,便將書信遞給劉璟,道:“世叔見多識廣,可知這劉萇是誰?”
劉璟匆匆掃過一眼,失口“咦”了一聲,道:“劉萇之名老朽聽過,隻不知是否同名同姓。我所識得的劉萇,萬不會給賢侄送禮。”
恃文心說那定是同名同姓之人了,也就不再追問那人是誰。
兩人又說起先前話題。劉璟道:“先父在時,嚐說諸將之中,徐達馭下最嚴,督促子弟練功習文也最是勤謹,將來子弟輩中,必是徐家人最有父風。”
先父?恃文一怔,隨即想到其父便是劉基,突然眼睛一亮,道:“如我所記不錯,誠意伯的忌辰似乎不遠了。”
劉璟道:“是啊,家父的忌日就在本月初四。”
恃文道:“不知世叔何時啟程回鄉?”
劉貊道:“兄弟已勸家父盡早回鄉,但家父念及先帝之恩,眼見燕軍大舉南來,怎肯出京避禍?”
恃文向劉璟道:“世叔此言差矣。國朝最重孝道,誠意伯忌辰將至,世叔不往吊祭,卻留身在此,可謂不孝。依小侄之見,劉世叔不如即刻啟程還鄉,留劉兄弟在此為皇上盡忠,如此則忠孝二者兼顧,豈非公私兩便?”
劉璟知他一番好意,當下道:“此戰關係重大,老朽年事已高,智窮力竭,在此無益,不如早歸。唉,老啦,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啊。”
劉貊被他逗笑,恃文卻聽得頗為傷感:古人說“碧出萇弘之血,鳥生杜宇之魂”,我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