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在星期三創造了花草樹木,讓世間有了生機。所以,星期三是創造生機的一天。兩人依舊早早來到學校。淩軒郅跟門衛師傅打過招呼,徑直走向教學樓。淩楚楚默默地跟在他旁邊。
一路上,他的表情十分嚴肅。她沒敢主動說話,隻是暗暗祈禱,希望事情可以被順利解決。走到樓梯口,他才輕輕說了聲“再見”,邁著穩健的步伐踏上樓梯。
他剛打開教室的前後門,正打算開窗通風,就聽到了上樓梯的腳步聲。五班和六班所有習慣趕早課的同學,他都熟識,基本上可以做到“聞聲識人”,可這個腳步聲很是奇特,輕重交替,頗有節奏感,在安靜的樓道中回音陣陣。他懶得瞎猜,便繼續手頭的工作,把每一扇窗戶全都打開。
“阿郅。”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回過頭,看到黃尚走進了教室,驚奇地問:“你不是上夜班的嗎?怎麼今天來這麼早?”
“我媽不舒服,我爸又從不做飯,我就早點出來找飯吃。”黃尚把書包立在桌上,抽出兩張數學試卷,交還到他的手中,滿臉陰險地說:“我剛剛在學校門口看到你跟一個女生一起進校。”
“哦,是嗎?”他隨口應道。
“看她校服上的記號,是高一的。你怎麼會跟新生在一起,還是個標致的美女。”黃尚一邊把書包塞進抽屜,一邊無聊地追問。
“那是我妹。”他麵無表情地說。
黃尚有些驚訝,可是見他不想說話,也閉上了嘴。兩個人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在閱讀複習資料,黃尚左手拿著肉夾饃,右手忙著玩手機遊戲。
十幾分鍾後,同學們陸續來到了。大家把作業放到第一排的課桌上。值日生去幹活了,剩下的大多在看複習資料,少數幾個不愛學習的,湊在一起瞎扯。
剛過七點,齊老師來到教室。他先是四處掃了一眼,閑聊的同學乖乖回到座位上,隨手掏出課本,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齊老師靠在走廊外側的欄杆上,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裏。
七點十分,早讀準時開始。值日生匆匆回到教室,遲到的同學也快步走到位子上,坐了下來。
早讀結束後,齊老師走了。淩軒郅回過頭,剛好與黃尚的視線交彙。他微微側目示意,黃尚眨眨眼,拿著幾張打印紙走到林鵬旁邊,俯下身說了幾句。林鵬連忙點頭,接過黃尚手中的紙張,塞進抽屜。
又是忙碌的一天。有的人忙著複習,有的人忙著無聊,有的人忙著**,也有的人忙著僭越。
放學後,淩軒郅正在收拾東西,黃尚突然坐到他前麵的位子上,用力將一疊打印紙拍在他麵前。他趕緊翻看,大略瀏覽一遍。
“估計有......”他心裏估算著,嘴上也跟著說了出來。
“兩百四十九個簽名。”黃尚嬉笑著說:“你自己還沒簽呢,你就是第二百五十個。”
他終於發自肺腑地笑了出來。
“我們盡力了。要不是因為隻有一天時間,我去找高一高二的師弟師妹,至少能再搞來三百個簽名。”黃尚似乎激情正旺。
“夠了夠了。”他把簽名單對折,塞進書包中,低聲說:“隻有一天也好,拖得久了,難免會被學校發現。”
黃尚拍拍腦袋,“你說得對。”隨即站起來,雙手撐著桌沿,語氣十分堅定,“剩下的就靠你了,加油!”
他沒有說話,隻是揮揮手。黃尚離開了。
同學們大多還在收拾,他把書包放到桌上,走出教室後門。他本想出來吹吹晚風,卻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背影。眼前的少女用臂肘拄著欄杆,手托腮,靜靜地望著遠方。
“今天挺早的啊。”他走過去,趴在她旁邊。
“同學們都走光了,我就上來了。”她溫柔地看著他,輕聲問:“你的事情發展得怎麼樣?”
“搞了很多簽名。”他莊重地說:“回到家,再把昨天晚上寫的文章改一改,明天上午去找主任談。”
“你有時間跟她談嗎?”
“課間操的時候去。反正曠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看到他臉上堅毅的神色,她的心裏更加擔憂了。
回到家,他匆匆吃完飯,就急促地鑽進房間裏。
做完作業,她來到他的門前。她做出敲門的手勢,卻沒有叩下手指。她想到,我們互相不需要敲門,也不會把門反鎖,因為那樣反而會疏遠我們之間的距離。況且,他也從未在征求同意之後才進入我的房間,還好沒有撞到我在換衣服。於是,她會心一笑,推門進去了。
“哥。”她悄悄走到他身後,輕聲叫著。
他正在聚精會神地檢查手裏的文章,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聽到呼聲,才驚醒過來。他轉頭問她,“做完作業了?”
“是的。”她靜靜地立著,若有所思地說:“進門之前,我在想,如果我沒有敲門就進來的話,你會生氣嗎?”
他露出驚訝的神情,很快就消散了。他微笑道:“我也沒敲過你的門呀。雖然每個人都有隱私,但是我覺得我們之間卻很透明。”
“透明?”她有些不解。
“比方說,我能看到你穿著淺藍色的內衣......”說到這裏,他不禁笑了出來,無法繼續講下去。
她低頭看見自己套在外麵的薄如蟬翼的米黃色蕾絲上衣,連忙用雙手捂住胸口,抬起頭嗔怪地瞪著他。
“我看到又不會怎樣。”他想努力止住笑,卻沒有成功,便橫下心繼續說:“如此姣好的身材,沒有人欣賞的話,豈不是很浪費。”
她轉過身,佯怒道:“我生氣了,不理你了。”
他哭笑不得,“你捂不著後麵的,我還是能看到。”
話音剛落,他便感到有些後悔,怕自己把玩笑開得過頭,惹她不開心。然而,她半晌沒有動靜,他心中暗叫“不好”,趕緊跨到她麵前。果不其然,她的臉頰紅得發燙,眼眶也模糊了。
他懊惱地說不話,幾番猶豫之後,想先扶她坐下。可是,她卻賭氣似的不肯動,而他也不敢用力,隻好僵持著。
道歉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他卻張不開口。第幾次了,他在心裏用力打自己耳光,額頭上也已滲出點點汗珠。我怎麼會跟一個少女開這種玩笑,這次純粹是我單方麵的錯,我該怎麼辦,他暗自思忖,雙手微微顫抖著。
正當他手足無措、一籌莫展之時,她卻主動開口了,聲音十分平靜,“我不怪你,是我自己臉皮太薄。我沒事了,你不用著急。”說罷,她伸手抹去他額上的冷汗,似乎不再介意異性的目光了。
“我......”他剛張開嘴,她馬上豎起右手的食指貼在他嘴邊。
“不用解釋,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是我剛才太激動了。”
這時,輪到他的眼眶濕潤了。他頻繁地眨眼,以免眼淚流出。此刻,他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他不是為了自己、為了全校的學生去努力,而是意圖在某個人麵前證明自己。雖然動機並不單純,但卻激發了他的鬥誌。
星期四上午,剛下第二節課,整個校園便響起高昂的“運動員進行曲”,同學們擠在走廊中排隊。淩軒郅從很少有人光顧的實驗室一側的樓梯下去,一路小跑到辦公樓,敲開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裏隻有主任一個人,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書。他鬆了口氣,順手帶上門,坐到沙發上。主任見他並不拘謹,便合上書,麵帶微笑地走過去。
“又跑來做什麼?”主任坐在他對麵,故意這樣問。
“你猜。”他知道眼前的人並不是取締運動會的罪魁禍首,況且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十分和諧,因此他從不避諱。
“是關於運動會的事吧。”主任很配合。其實不用猜也明白他坐在此處的用意。
他把手裏的一疊打印紙平方在茶幾上,推到對麵。
主任好奇地拿起,隨手翻閱。她本以為能向上次那樣,用幾句好聽的話打消他的雜念,卻沒想到他居然送來了這樣一份文件。她教書十多年,從未碰到過這種事,心中充滿了詫異,還有喜悅。
“正如上麵所說,我代表簽了名的兩百五十名同學,懇請學校不要取締運動會。”他一本正經地說,“否側的話,會出現同學和老師不希望看到的局麵,對雙方都將造成巨大的傷害。”
主任輕輕放下手裏的文件,沒有出聲。
他繼續說:“王老師,你是教曆史的,這種事情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雖然現在是和平年代,卻並不能說明製度是完善的。企業和職工之間,學校和學生之間仍然存在某種隔閡,地位始終無法對等。關於工會和學生會的性質,我想我不用言明。所以,隻好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