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在岸邊的聲音越來越近,空氣中彌漫著鹹鹹的海腥氣,與潮濕交錯。
此刻正值清晨,麵前總罩著一層揮不去的薄霧,瑤州南海一帶又是氣候濕潤,馬匹載著人走了一夜,鬃毛都被打濕了下去。
玉塵騎在馬上昏昏欲睡,他們已經趕了一整夜的路,清晨露氣重,他的衣服都變得潮乎乎的。
抬眼偷瞄了走在前麵和身旁的幾位,個個精氣十足,那衣裳都跟嶄新的一樣,好像整個隊伍隻有他這麼狼狽。
玉塵呼出一口氣,為了不從馬上摔下去,努力晃晃腦袋叫自己保持清醒,暗中安慰自己道,他隻是一棵草,不要與這些修道的比。
“咳咳咳……”
身後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所有人的習以為常不曾任何動作,隻是不緊不慢的趕路。
唯有在玉塵他們前麵領頭的黑衣男子,聽到這劇烈的咳嗽聲後稍微頓了一下,猶豫幾秒後翻身下馬,卻被身後馬車內傳來的一道聲音製止了。
“咳咳……不必管我,趕路要緊。”
那道聲音很小,還帶著些沙啞無力,叫人聽著像是這人無法正常說話,可偏偏所有人都能聽著這道聲音。
領頭的黑衣男子道了聲是,便繼續專注於驅散前方的薄霧,帶著隊伍走得更順暢些。
睡意瞬間消散,玉塵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咳嗽聲還在繼續,隻不過像是被刻意壓製著,傳到他這邊的時候就幾乎聽不見了。
玉塵努力控製著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心中暗罵了一句活該。
“白榆!”
騎在黑馬上的青年正洋洋得意著,旁邊忽然響起低聲的嗬斥。
玉塵下意識轉頭看那人,發現同行的幾位都麵色古怪的盯著他。
玉塵懵懵的,不知為何他們這樣看自己,而且他們跟自己的距離為什麼這麼遠?
以為是自己身旁有危險,所以整個隊伍合夥孤立他,玉塵慌忙環視了一周,然後發現是自己剛才太得意,不知不覺離開了隊伍。
騎在身下的馬兒也是比他還迷糊,前麵就是一個大坑,隻要馬蹄再向前幾步,他就能連馬帶人的一塊滾下去。
怪不得大家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玉塵尷尬的笑了笑,急忙驅使著馬兒回到原來的位置。
身旁的黑衣青年歎了口氣,“這都三個月了,你的腦袋還沒好嗎?”
“傷筋動骨還要一百天呢,沒準再過個十年八年我腦袋就好了!”
玉塵表麵上笑嗬嗬的摸了摸腦袋,暗地裏卻被嚇出一身冷汗。
別說十年八年了,即使再過千八百年他的腦袋都好不了。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白榆,真正的白榆已經死了。
而玉塵不過是借著白榆身體複生的一縷幽魂罷了。
十八年前,玉塵還是南海浮空島上的一株仙草,說來也是奇怪,整個浮空島靈氣充沛,各種花朵樹木都有靈智會講話,可是在大片的草地上隻有他一株開了靈智的草。
浮空島上四季如春,玉塵在此沐浴著天地精華,一棵草包攬了整片草地的靈氣,早早便化成了人形。
而在玉塵化形後的第一眼,遠遠就瞧見了那個剛登上浮空島的少年。
浮空島雖然矗立於南海之畔,可尋常人卻是看不見的,這裏是仙界的地盤,即便是天賦極高的修士,若沒有一定機緣,尋上千八百年也到不了浮空島。
自從玉塵開了靈智便沒見過島上有人,這個少年能上島,必然是背負著些氣運的。
少年劍眉星目,美如冠玉,而且待人溫和,尤其在得知他是玉塵草化形,對周圍的一切十分懵懂,便主動和他講述起外麵的故事。
而玉塵也得知了這個少年的名字——風若霜。
赤州雲霽宮的宮主,年少成名,一人單挑十大高手輕鬆獲勝,自創的獨門劍法堪稱天下第一。
這麼優秀的一個人,也難怪有登上浮空島的資格。
玉塵剛剛化形,未經世事,很快便被風若霜所描繪的世界吸引了,他不顧島上各種靈植的阻攔,毅然決然的跟著風若霜離開了浮空島。
卻不曾想等待他的根本不是什麼花錦世界,而是萬丈深淵。
玉塵還記得自己死的那個夜晚月亮非常圓,風若霜的淚水打在他臉上,他卻隻能緊緊拽著風若霜的袖子,嘶啞著重複一句話——“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他在世上生長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化成人形,卻因遇人不淑而葬送了性命。
玉塵帶著害怕和悔恨合上了雙眼,卻不料再睜眼時,自己好端端的躺在雲霽宮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