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曲終人散(3 / 3)

婦人驚異地望著她道:“妹妹你要……”

才說到此,頓時張口結舌,再也說不下去了。

原來目光望處,隻見方才遞過去的那個茶碗,隨著姑娘的玉手撫處,竟然深深地陷入桌內,碗口居然和桌麵平齊。

最絕的是,茶碗內的茶水,竟是沒有一滴瀉出碗外,隻這一手功夫,已把那小婦人嚇得麵上變色。

一旁的小蓮驚異地叫道:“阿姨,這杯子怎麼了?”

姑娘微微一笑,望著那婦人道:“姐姐,現在你總該相信我是什麼人了吧!”

玉手微微一按,深陷的茶碗驀地跳了出來,“當”一聲落在桌上,茶水四濺!

柳英奇含笑道:“姑娘好一手‘敲骨問髓’,佩服,佩服!”

那個小婦人極其驚喜地道:“妹妹你原來是個有本事的俠女,這我就放心了!”

一頓,她卻又皺眉道:“隻是妹妹,這件事你要是作了,我和小蓮,還有我母親可怎麼辦呢?”

唐姑娘一笑道:“這一點我早想到了!”

她似胸有成竹地道:“今夜那劉成器會送聘禮來,紋銀五百兩,這筆錢足夠你和伯母與小蓮三人另建安身之地的!”

婦人呆了一呆,道:“原來妹妹已有此打算!”

唐姑娘冷冷一笑道:“這一次我要那劉成器來一個人財兩空不說,外帶饒上一條命!”

婦人嚇得臉色一白,姓“唐”的姑娘一笑道:“你別怕,記著今天晚上,錢一拿到趕忙同伯母小蓮上車就走,我是後天晚上下手,有兩天的時間,你們應該跑得很遠了!”

婦人流淚道:“隻是妹妹你……”

姑娘一笑道:“我,你放心!”

婦人緊緊拉著她一隻手,道:“那我們以後在哪裏見麵呢?”

姑娘眸子一紅,帶有幾分感傷地歎道:“我閑散慣了,野鶴遊雲,不過,以後有機會,我還是會去找你們……”

柳英奇在一邊抱拳道:“這位女士請放寬心,今夜在下甘願奉送一程,直到你們離開了風陽地方,我再回來,唐姑娘也可以放心了!”

唐姑娘不由含笑道:“有這位柳大俠護送你們,實在是太好了,姐姐,你還不謝過?”

那婦人不由玉麵緋紅地垂下頭來,輕聲道:“謝柳大俠……隻是太麻煩了!”

柳英奇一笑道:“這算什麼,比起這位姑娘來,這又算得什麼?”

姓“唐”的姑娘望著英奇道:“我這位姐姐,姓田名鳳儀,原是宦門之女,隻是配夫早故,才流落至此,她含辛茹苦,獨個兒侍母教子,也真不容易!”

柳英奇抱拳道:“失敬!”

田鳳儀紅著臉道:“你別誇我,我不過是個苦命人罷了,上次要不是妹妹你救了我,說不定我早已……死了!”

聽口氣,她們之間,好似還經過一段患難!

田鳳儀說了這些,眼淚禁不住簌簌而下。

柳英奇本來是對姓“唐”的姑娘心存好奇,隻是對方似乎有些“諱莫如深”,自然也不便多問。

他隻好站起來道:“在下告辭了,今夜三更再來接田夫人便了!”

田鳳儀起身襝襖道:“謝謝柳大俠!”

柳英奇道:“不敢!”

那位唐姑娘卻送出來道:“柳兄回去後,可代我問候那位楚姑娘一聲,我對她是始終心存敬仰的!”

柳英奇怔了一下,遂道:“楚青青已為一位前輩高人收為門徒,不知何時方能回來……”

姑娘苦笑道:“那就罷了,其實我並不認識她,隻不過是久慕她兄妹的大名而已!”

柳英奇忍不住又問道:“姑娘芳名,何以不能見告?莫非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姑娘低頭思索了一下,歎道:“其實我說出名字,你也未必認識,我姓唐叫唐霜青,不過是個可憐人!”

柳英奇怔了一下,這個名字他好像聽誰說起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聽說過,當時抱拳道:“姑娘義行令人欽佩!”

唐霜青歎了一聲,打斷他的話道:“柳兄取笑!”

說罷轉身關了門,柳英奇呆了呆,心中不由暗暗想道:“這個世界上,怎麼盡是些可悲的人?令人歎息!”

當夜,一輛滿載的篷車出發了!

蛇形劍柳英奇遵守了他的諾言,護送著那位和他隻有一麵之識的小婦人——田鳳儀和她的女兒小蓮,還有一個白發皤皤的老太婆,一同出發了!

他倚立在車座前,背係著他那口微微彎曲、略作弧形的長劍,不時地向四外張望!

雖然,他知道不會有什麼意外事情發生,可是天底下事情,常常不可預料,自己既然伸手管了這件事,總是謹慎一點的好!

夜靜無人,隻有馬車輪子,壓在地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氣氛甚是沉悶!

小蓮伏在她媽的膝上,不時地小聲哭泣著,又說:“媽!我怕……”

她媽媽心裏何嚐不怕?可是身為母親,似乎應該要比女兒能夠承擔些才行!

她撫摸著小蓮道:“乖兒,莫怕……你看見這位柳叔叔沒有,有他保護我們,什麼都不要再怕了……”

小蓮說:“我怕壞人會殺我們!”

田鳳儀嗔叱道:“別胡說!”

嘴裏說著,眸子卻情不自禁地向著外麵瞟了一眼!

坐在她身邊那個白發皤皤的老太太,合著眼皮,靠著卒座左搖右晃,嘴巴裏默默無聲地念著,像是在祈禱著什麼似的!

柳英奇偶有所觸,搖頭歎了一聲:“唉!”

老少三人吃了一驚,老太太突然張開了眼睛,身子差一點縮下車座去,大叫道:

“饒命……”

小蓮也“哇!”一聲大哭了起來!

倒是田鳳儀還有幾分鎮定,隻是她臉也嚇白了,顫抖著聲音道:“誰……什麼……

事?”

柳英奇見狀,又氣又好笑!

他“嗆”一聲拔出了劍,朗聲道:“什麼事都沒有!你們別怕!”

“那你為……什麼叫?”

田風儀眼圈微紅,她認為柳英奇這種惡作劇實在太要不得了。

柳英奇哼道:“你們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有柳某人同你們在一起,天大的事也不用害怕!”

田鳳儀點了點頭,真的,自一開始,她就相信這個所謂的“大俠客”,現在仍是一樣的!

她低下頭又去撫慰小蓮,道:“別怕,叔叔本事大,誰都打得過!”

老太太這時也由位子下麵站了起來,重歸原位。

她那雙幹枯的眸子,向著柳英奇望了望,心中似乎覺得這家夥大概有神經病吧,要不然好好的叫個什麼勁?

柳英奇看了這種情形,也覺自己方才那一歎太不得時!

上過大陣,和無數高手動過家夥的柳英奇,自是不會把幾個雞毛蒜皮的小醜放在心1!

現在他認為,如其讓他們母女心裏害怕,倒不如幹脆碰上一點事情,打上一架,殺了那班東西,讓大家心安的好!

冷笑了一聲,他彈著手中的劍身道:“你們看,我這口劍,殺過不少的人,慢說是那幾個小醜,就是再厲害的人,我也不在乎!”

馬兒驀然長嘶,車子“嗆嘟”一聲停住了!

一個聲音,傳自暗處道:“吹牛不犯法!”

柳英奇聞聲一驚,驀地打開車門道:“誰?”

小蓮“哇”一聲又哭了起來!

老太太也吱地一聲,鑽下了座位!

婦人田鳳儀強自鎮定地哄著孩子,可是那也隻限於手部的動作,嘴裏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柳英奇回身道:“你們不用怕,都有我呢!”

說罷,他揚聲喝道:“哪裏來的人?嚇唬婦女弱小,算哪門英雄?柳某來會你們!”

推門下車,目光四下搜望著。

風吹樹響,夜靜如水,哪有一點動靜!

柳英奇心說:“怪哉!”

這件事是有點怪,方才他耳中明明聽見有人說:“吹牛不犯法!”

莫非是自己聽錯了?

這斷斷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自己耳朵有了錯覺,那麼這輛篷車何以又會自己停下來了呢?可是眼前沒有一人,卻是事實。

天下哪有人攔路而不現身的道理?就算主事者有忌有顧,不願現出身來,那麼阿貓阿狗也要出現一個才是呀!

心中這麼想著,更是納悶!

他轉身向車內田鳳儀道:“大嫂方才可曾聽見有人說話?”

田鳳儀驚慌地望著他,餘悸尚存地點點頭道:“聽見了……”

“說些什麼?”

“說……說……”

“不要緊,”柳英奇安慰她道:“但說無妨!”

田鳳儀呐呐道:“好像是說吹……牛不……”

“吹牛不犯法,是不是?”

田鳳儀點點頭:“好像是這樣!”

柳英奇哼了一聲道:“這就不錯了,我也是聽得這麼說的。怪事!”

他走到車前,拍拍馬脖子!

誰知這一拍,紕漏就拍出來了。

手掌落處,那匹拉車的馬,忽然身子一歪,咕咚躺下去了,帶得車身一歪,車內的老太太“啊唷”一聲,球也似地滾了出來!

田鳳儀抱著小蓮,也翻了出來,當然後者的哭聲也就更大了!

柳英奇不由皺了一下眉,他方才那輕輕的一拍,本來是意在撫慰,卻不料適得其反,反而成了催命符了!

低頭一看,原來馬頸上,早已負傷,鮮血汩汩溢出,因為是在黑夜裏,所以一時未能看出!

柳英奇俯下身子細看了看,又翻了一下xx眼睛,搖頭道:“死了!”

老大太這時才喘過氣來,坐在地上唉唷道:“這可怎麼辦,馬也死了……這可怎麼走呢,早知道打死我也不出來了!”

又轉過臉去,埋怨她女兒道:“你也是的……任什麼都有個命,嫁給那劉知府的兒子,又哪一點不好?這回可好……”

一麵說,一麵口中啊喲著。

田鳳儀氣道:“你老人家這個時候還說這些幹什麼?人家柳大俠又為的什麼?”

老太太哭道:“都是他,多管閑事!”

田鳳儀生恐為柳英奇聽見了,心裏不舒服。

事實上,柳英奇早就聽見了!

他隻微微冷笑不語,現在,他心裏對於“人”,又多了一層認識:那就是一些原本出身高貴的人,其實內心也並不高貴!

就拿這老太太來說,聽唐霜青說,她是一個官家之妻,應該算是一個貴婦人,可是今天家道中衰,那貴婦的神氣也就跟著家財而消失。

現在,這老婦人一腦子就認得一個“錢”!也許她早就打算把女兒嫁給劉成器了,隻是礙著有人多事,不好說話!

月光下麵,這老婆婆雪白的頭發,幹枯的臉,再加上那頻頻的喘息聲……

柳英奇忽然對她生出了一些同情!

也許這老太婆的想法對,人生活在世上,又有哪一個甘心自願受窮挨凍!

至於說“守貞持節”的人,自然是高潔可敬,但是這種人由心裏甘心情願的畢竟不多。

想到此,他不由去看田鳳儀!

這時候,這個小婦人,確實有幾分“愁眉苦臉”!

如果自己判斷沒錯的話,田鳳儀可能這時心裏也在後悔了,女人!唉!女人……又有幾個女人,不把自己的生命青春與“現實”作交易的?

果真如此,自己和那唐姑娘的一片苦心,真正是多餘的。

思想似乎越出太遠了,到底眼前是敵人在側,不可大意!

柳英奇本想縱身到附近去搜查敵蹤,可是卻又怕自己一離開,這三個婦孺受到傷害,真個是“進退維穀”,一時好不為難。

偏偏是,自柳英奇出車以後,這附近竟然沒有一點點風驚草動,敵人連個影子也沒有!

柳英奇一歎,安慰道:“你們不用怕!”

他雙手用力一推,把篷車又推正了,然後解下了死馬,對三人道:“你們還是上車去吧!”

田鳳儀先扶著她母親上了車,然後再抱自己的孩子,她母親卻哭道:“孩子,聽娘的話吧,嫁過去吧!娘是為你好……那劉……劉知府……”

田鳳儀卻氣道:“別再說了!”

三個人陸續上了車,暫時安靜了下來,間或夾雜著老太太的一兩聲咳嗽!

柳英奇持劍而立,環顧四周,怒聲道:“劉成器,狗東西,你隻敢暗中搗鬼,敢不敢出來會會柳二爺手中的劍!”

一連叫了好幾聲,沒有一點回音!

這種情形,真正是奇怪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英奇低低又罵了一聲,正不知怎麼辦才好!

暗影裏,突然閃出了匹練似的一道奇光,正正地照射在篷車之上。

柳英奇趕忙閃身,攔住了車子,生怕對方用暗器向篷車內襲擊!

燈光耀眼之中,一人狂笑道:“小子,你想歪了,我們是衝著你來的,與車子裏的女人毫無關係!”

柳英奇聞言一怔,叱道:“你是誰?為何不現身說話?”

那人道:“老子自然是要現身的!”

柳英奇掀開車門,向車內道:“聽見沒有,他們不是為你們而來,是為我,你們可以放心了!”

田鳳儀顫抖地道:“柳大俠,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話,那是騙人的!”

柳英奇心中一動,忖道:“對……我險些上了他們的當!”

他想自己如果一離開現場,隻怕這母女孫三人,立時就要落入敵人之手了。

老婆婆這時卻持相反的論調道:“柳賢侄,你還是顧自己吧,他們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我一個老婆子,她一個女人,一個小孩……”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你老人家我是不在乎!”

言下之意,自是對她大大不滿。

那道燈光,仍然直射著,光度很強,據柳英奇猜想,如此強的光度,必是水銀塗在琉璃片上,反射出來的,否則一般燈光,絕不會有如此之亮!

燈光之中,慢慢踱出了一個人來!

柳英奇由於燈光耀目,一時還看不清這人的臉。

這個人似乎穿著一件白衣服,身材不高,衣服又長,所以樣子很是滑稽。

他蹣跚地走到了柳英奇對麵,站定了身子,道:“小子,你看看我是誰?”

柳英奇聽此人口音甚是耳熟,隻是看不見他的麵貌,當下大聲道:“通名受死!”

那人仰空一笑道:“好大的口氣,味道真像你那死去的老子!”

這句話,頓時提醒了柳英奇!

他霍然想起了一個人,不由一驚道:“你是雷三多不是?”

這人一聲狂笑道:“小雜種還有些眼力,不是你雷爺爺,還會是誰?”

說話時,這白衣人向前走了幾步!

柳英奇再一細看,果然是雷三多!

他心中著實吃了一驚,因為這老頭兒的厲害他已經嚐過了,當初有郭飛鴻在側,自己才得死中逃生,此刻自己人單勢孤,看來是凶多吉少!

雷三多怪笑道:“姓郭的小輩呢?”

柳英奇冷冷地道:“你問他作甚?我們之間的事,與他無關!”

雷三多點頭笑道:“這話就對了,我極願意你這麼說,本來是與他無關,媽的,他硬要插上一手,你說氣人不氣人!”

柳英奇冷冷地道:“廢話少說,你到底打算如何?”

雷三多嘿嘿一笑,一伸手道:“還是那句老話,你把東西給我,一了百了!”

柳英奇道:“什麼東西?”

雷三多一翻白眼,罵道:“王八羔子,到此時,你還跟老子裝糊塗,老子要不是要看在你娘的麵子上,早一刀宰了你了!”

柳英奇聽他口出不遜,罵得太不像話,不禁大怒,足尖一點,縱撲上去,口中叱道:

“去你的!”

“噸!”一劍直劈而下,直取老人頭頂!

雷三多忽然自袖中抖出一柄短鏟,迎著一擋,發出了“嗆”的一聲!

柳英奇由於是輕兵刃,這麼硬接硬架,自是吃不消,手中劍直被崩得倒翻而起,差一點脫手而出!

雷三多身子縱向一邊,嗬嗬笑道:“小雜種,動手你還差得遠,不如乖乖把你媽的那支紅繡花鞋獻上來,老子饒你一命!”

柳英奇恨他提這件事,這件事他每一想起來,就好像是一根極為尖銳的鋼針,直貫心窩!

當時大吼一聲,一連揮出三劍!

這三劍帶著三朵劍花,分向雷三多咽喉及兩肩,十分厲害!

雷三多狂笑一聲,掌中短鏟連搖三下,“當!當!當!”一連接了三劍。

他跟著又狂笑了一聲,矮軀躍騰,由柳英奇頭頂上直掠了過去,轉到了柳英奇身後,身法奇快無比!

柳英奇驀地回身,已嫌不及!

但見雷三多短鏟向外一送,那奇形的鏟頭,已然壓在了柳英奇肩頭之上!

他又是一聲狂笑道:“倒下吧,小子!”

柳英奇身子一晃,隻覺得由對方兵刃上傳出一股巨大的力道,使得自己再也挺身不住,身子一歪,“噗”一聲坐倒在地,手中的劍也止不住脫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