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煙起處,但見院內八角石亭竟然已變成了一堆碎石塊。
老人立身處,少說距離石亭,也在五丈開外,他竟然翻掌之間,隔空將之擊碎,這等功力,怎能不令人吃驚?
楚秋陽呆了一呆,冷笑道:“前輩吩咐,怎敢不遵?隻是閣下大名,我等尚不得知,豈非荒唐!”
老人已將去,聞言鼻中發出一聲悶哼,冷笑道:“多少年前,江湖上曾有五個怪人,那首歌訣,你可知道?”
楚秋陽想了想,正要搖頭,曹冰已脫口道:“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
老人哼了一聲道:“不錯!小子,你可知道這兩句詩歌說的是誰?”
曹冰冷笑一聲道:“這個你考我不住,‘鐵翅燕南飛’乃是指的‘鐵翅雁’公孫羽,和‘矮仙人’尚南飛!”
瘦老人點點頭,道:“不錯!”
曹冰又接下去道:“後一句‘花明水石秀’,乃是指的“病書生’花明和‘凍水’石秀郎!”
瘦老人仰天長歎了一聲,眸子微合,像有無窮感慨,曹冰反問道:“此四人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老人哼了一聲道:“所謂五大怪人,你隻說了四個,還有一個,雖不在歌詞之內,可是武功卻十分了得,你可知道又是誰?”
曹冰想了想,卻一時答不出來!
瘦老人森森一笑道:“難得你也有不知道的……”
冷冷一笑,接著道:“那剩下的一個,也就是龜山上的雲海山房主人,雲海老和尚……”
楚秋陽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雲海老人不就是郭飛鴻的師父嗎?”
他心中想著,並未開口發問,奇怪的是老人拉拉雜雜地扯出了這些人物,卻是與他本身毫無關係!
可是這個問題,瘦老人已在陸續加以說明。
他那一雙三角怪眼,向二人一望,似有無限怨恨,冷笑了一聲道:“我告訴你,武林中除此五人之外,還有幾個高人,因為本身武功高絕,而又不露鋒芒,是以並不為外界所知!”
曹冰點點頭道:“請說幾個聽聽!”
老人不理他、喃喃接下去道:“可是這些人,在武林中知名敏感的人士說來,卻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譬如說,黃樹嶺的‘雷火道人’、南無山的‘啞俠’、以及南‘王’北‘女’,這幾個人,哪一個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武功雖然有的不如方才那五個怪人,可是卻也在伯仲之間,甚至於過之的!”
曹冰及楚秋陽都聽得呆住了。
瘦老人敘述這段武林秘聞,有些情不自禁,但述其因而不能不述其果。
他那瘦削的臉上,刻劃出深沉的皺紋。
“所謂南王,指的是‘虎皮王一叟’,北女指的是‘粉魔百裏香’,這兩個人的武功,隻怕就連那龜山的老和尚,也不是對手!”
他嘿嘿一笑,一隻手摸著下巴,森森接道:“小禪山一會之後,南王、北女都出盡了風頭,可是他二人正欲聯袂下江南,向天下武林挑戰時,在黃花蕩,卻為一個怪客,以‘十八石人陣’困了達一月之久,這個故事,諒你們不曾聽說過!”
曹冰看楚秋陽一眼,二人如墜五裏霧中,各自搖了搖頭。
老人一根細長的手指,指著自己前胸,冷笑了一聲,揚眉道:“那個怪客正是我!”
二人互看了一眼,楚秋陽冷冷一笑道:“閣下大名是……”
轉了這麼一個大圈子之後,才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白衣瘦老人長長歎息了一聲道:“那時江湖上,提起我蘇某人,誰不畏懼三分,隻可惜,正當我盛名雀起,日正當中的時候,卻為鐵舒眉那廝所陷,險些喪命在王一叟的虎皮黑心掌下!”
說到這裏,忽又怪笑了一聲。
由他那種說話的神態之中,可以看出來,這些話有八分可靠,因為謊話人人會說,要能說得如此傳神,叫人相信,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瘦老人說了半天,像是由睡夢中醒轉過來。
他微籲了一聲,又接道:“這些話跟你們說也是白說,總之,十日之後,我在八公山候你二人就是,你們也可以約集幫手,隻是約的多,死的也多,那就太不劃算了!”
言罷,瘦手當空一招!
罩在鬆樹尖梢上的那一領披風,“呼”地在空中打了個旋轉,冉冉而下,最後又落在了他的手中。
老人雙臂一張,那披風已披好在瘦幹的軀體之上。
曹冰冷冷笑道:“說了半天,還是不知你的姓名,豈非是廢話一篇!”
瘦老人一聲尖笑道:“蘇半瓢!”
“嗖!”飛身而起,如箭脫弦!
二人隻覺眼前一花,根本就沒有看清老人是怎麼走的,老人那瘦弱的軀體,早已竄出了十丈,輕輕再複騰起,轉眼不見。
耳邊剛聽得一陣馬嘶之聲,旋即就有人跑來高聲道:“不好,那老頭兒駕著車跑了,護院的張老師和馬老師幾個人上去攔阻,不知怎麼都動不了啦,大相公,你老快去看看吧!”
楚秋陽一拉曹冰道:“快去看看!”
匆匆來至前院,果見花徑間,四人筆直地立著,狀若木偶,四周圍著不少人,七嘴八舌,亂成了一片。
楚秋陽同著曹冰,分開了眾人,來至四人身邊,見四個人眸子發直,如癡如醉,一副失魂落魄樣子。
楚秋陽伸手在其中一人肩上一拍,曹冰見狀急叫道:“大哥,不可!”
話聲出口,卻似已慢了一步,但見那人為楚秋陽輕輕一拍之下,竟像一個麵人一般的,慢慢地癱瘓了下來。
曹冰一步搶前道:“糟了!”
這時,那人口中卻發出“嗤嗤”有如打噴嚏的聲音,須臾之間,已癱軟成一堆爛泥一般。
楚秋陽大吃一驚道:“這是怎麼回事……兄弟,他怎麼了?”
曹冰急道:“快取鹽水一壺來!快!快!”
立時有人飛跑而去,可是那癱倒在地之人,早已聲盡力竭,七孔流血而亡。
餘下三人,這時身子也搖搖欲倒。
四周眾人見了莫不駭然,尤其是楚秋陽簡直是呆住了。
他呐呐道:“這是什麼功夫……”
說著,泫然落下淚來。
原來那身死之人,姓左名昆明,武功雖然稀鬆平常,卻是一個重義的漢子,楚秋陽哪能不傷心?
眼看著另外三人,身子慢慢萎縮下去,這時已有一人飛跑過來,手中提著一個大銅壺,大聲道:“曹爺,鹽水來了!”
曹冰接過了水壺,急急上前,在將倒的三人每人口中注入了一些。
說也奇怪,那三人本已在性命交關的當兒.飲下了鹽水之後,竟然平靜了下來。
每人身上,都像開了鍋的蒸籠一般,騰騰地冒著熱氣,汗珠子一粒粒順頰流下。
曹冰見狀,長籲了一聲道:“這三個總算是保住命了,好厲害!”
楚秋陽瞠目道:“這是什麼功夫,兄弟你可知道?”
曹冰未答,向眾人道;“麻煩幾位,速速把三位老兄抬回去用厚被蓋好,不可見風!”
眾人領命把三人抬去,楚秋陽又命人小心把左昆明的屍身抬開,從優發葬,一眼見在臂刀馬思明立在一邊,就問“你看見是怎麼回事?”
馬思明苦笑道,“那老頭兒,我看他大概是會法術,左昆明他們哥兒四個還沒有撲上去,僅為他袖風一掃,竟然都變成了這個樣子,怪不怪?”
楚秋陽回頭又問曹冰道:“兄弟既知解救之法,當知這是什麼功夫了!”
曹冰眉頭微皺,點點頭道:“小弟所知並不詳盡,隻知這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紅拂袖’!”
“什麼叫紅拂袖?”楚秋陽十分驚訝。
曹冰冷笑一聲道;“家師昔日曾說過,這是一種極為難練的功夫,因練時手法殘酷,甚為正道所不齒!”
他頓了頓,接下去道:“據說練時,需食思春少女丁香肉若幹,詳細情形我卻是不知,一待功成後,力傳衣袖,可於揮拂之間,使人神智喪失,身軟如棉!”
“最絕的是,凡一經受襲,盞茶工夫後,便咳嗽、噴嚏不止,直至七孔流血而亡!”
楚秋陽咬牙切齒道:“好邪毒的功夫!”
曹冰目注當空,道:“武林中確實怪人極多,就拿今日這個蘇半瓢來說,我們以前竟然不知,見聞也實在是太淺薄了!”
楚秋陽冷笑道:“兄弟,你也不必多想了,十日之後,我們該如何去對付這個老兒,才是大問題呢!”
話聲方落,一個小廝飛跑而來道:“稟相公,門外來了客人,要見相公本人!”
楚秋陽一呆,冷笑道:“家逢事故,不見外客!”
小廝領命而去,楚秋陽這時似乎一切的興頭都沒有了,向著曹冰苦笑道:“兄弟,過去我真是太糊塗了,把兄弟你這樣天大的英雄屈就在客莊之內,以後要是兄弟你不嫌我怠慢,我要與你好好交一交!”
曹冰感激地道:“小弟蒙大哥不棄,如此恩待,已感慚愧,大哥再這麼說,隻有迫使小弟離此他去了!”
楚秋陽呆了呆道:“兄弟,你這一身本事如何練成的,人道我楚秋陽生平隻交了郭飛鴻一個真朋友,看來這話是錯了!”
曹冰低頭道:“小弟如何比得上郭大俠,大哥莫要過獎,實在不敢當!”
楚秋陽歎了一聲道,“兄弟……”
他誠摯地握住曹冰鐵腕,遭:“郭飛鴻義薄雲夭,武技超人,自是當世無雙,但是兄弟你豪氣幹雲,一心為友,卻也今世少有,楚某生平能交到這兩位朋友,縱然一死,也是值得的了!”
曹冰呆了一呆,剛要張口,適時那小廝去而複還道:“大相公,那人非要見你老不可!”
楚秋陽罵道:“飯桶,你不會說我不在家嗎!”
小廝停步道:“我說過了,可是他不相信。”
楚秋陽怒自一瞪似要發作,突然,他呆住了,呐呐道:“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了!”
隻聽得紫藤花廊下一人哈哈笑道:“人道鳳陽府楚氏兄妹好客如命,今日一見,令人齒冷!”
說話之人,仍是一個身著皂色長衫,手持折扇的翩翩少年。
這人生得濃眉大眼,鼻直口方,十分英俊,胸前黃巾,打了一個十字扣,背後背著一口奇形兵刃,全身上下,帶著些許風塵。
楚秋陽不由長眉一挑,叱道:“休要信口雌黃,楚某豈是爾等隨口可欺之人?”
那人一聲朗笑道:“敬人者人恒敬之,欺人者人恒欺之,老兄上來欺人,自然人家也要欺你了!”
楚秋陽冷冷一笑道:“朋友你高姓大名,來此何幹?須知楚秋陽並非軟弱之輩,哪一個又欺侮你了?
長身少年信步由花架下步出,從容笑道:“在下好心求見,老兄卻謊言欺人,豈是俠義本色?‘小孟嚐’之稱又將怎講?”
楚秋陽不由麵上一紅,長歎一聲道:“兄台所言極是,小弟知罪了!”
說著,深深一揖。
那人忙閃身讓開,好似不願受對方大禮。
隻見他雙手連搖,笑道:“老兄休要認真,在下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
楚秋陽立定身子,苦笑道:“兄台有所不知,非是小弟不見貴客,實在……”
言到此,歎了聲道:“老兄如在鳳陽尚有耽誤,請十日之後再來,至時小弟當置酒為老兄接風,當麵賠罪,隻是今日請暫時告退!”
那人麵色一變,顯有不悅之色!
他目光向一邊一掃,恰見幾個人抬著左昆明的屍身,屍身上蓋著草席。
他搶上一步,伸手揭開席子,看了一眼道:“啊!楚兄這裏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故不成?”
楚秋陽這時煩亂之極,哪裏還有心情與人多談。
當下聞言苦笑道:“兄台還是請吧,這裏的事與兄台毫無關係!”
長身少年微微一笑,負手退至一邊。
楚秋陽督促著把死者送走,回身見他仍然立在花架下不走,心中一動,目光一掃曹冰。
曹冰遂含笑上前幾步,抱拳道:“尚未請教朋友你貴姓?主人既有礙難,朋友你還是改日再來!”
少年執扇扇了一下,一笑道:“也好!”
“唰”一聲,收起了扇子,嘻嘻一笑道:“楚秋陽既然沒空,就叫他妹子出來一見如何?”
一旁的楚秋陽聞言大怒,曹冰更是神色一變,他冷冷一笑道:“朋友此話怎說?”
那人一聲朗笑道:“你耳朵有毛病不成?我是說他既然沒有工夫,就叫他妹子出來一見!”
曹冰鼻中哼了一聲道:“倒看不出你一表堂堂,卻是如此一個無恥之輩!”
上前一步,突然出手,向那人小臂上拿去!
同時口中冷笑道:“朋友請這邊走!”
長身少年一笑道:“不要客氣!”
就見他右手一翻,二掌相對,“叭”一聲,合在了一起,各自都止不住晃了一下。
曹冰左手一推,笑道:“你太客氣了!”
那人也笑道:“不敢當!”
四隻手驟然握在一起,隻聽得地上花磚叭叭一陣亂響,各人足下都破了一塊!
二人同時鬆手,都呆了呆。
曹冰冷冷一笑道:“朋友既有此身手,更不該來此胡鬧!”
那人麵上十分驚異地打量了曹冰幾眼,一聲狂笑道:“怪不得人雲花旗楚家高士如雲,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失敬,失敬!”
曹冰麵色一寒道:“朋友你貴姓?”
那人一笑,並不答話!
一旁的楚秋陽看到此,更是又驚又怒,上前一步道:“足下雖然身懷絕技,但看來不過是輕浮之輩,我楚秋陽所要交的可不是這種朋友!”
那人冷冷一笑道:“在下來此,也並非是要交你這個朋友,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楚秋陽皺了一下眉道:“受誰所托?”
少年微微一笑,未即作答,隻道:“在下方才求見令妹,未蒙答應,不知她可在家?”
楚秋陽麵有慍色道:“舍妹走馬南陽,尚未轉回,有事和我說也是一樣!”
濃眉少年點頭一笑道:“也好!”
言罷探手入袖,取出了一枚小小銀鏢,上前一步,雙手遞出道:“足下請看此鏢可是令妹之物?”
楚秋陽伸手接過,麵色一變,點頭道:“不錯,正是舍妹之物,莫非……”
濃眉少年微微一笑道:“楚兄不必誤會,隻是在下武技差勁,為令妹銀鏢所中,僥幸未死,是以今日專程來訪,想當麵與令妹較較暗器手法,找回點麵子而已!”
楚秋陽神色一變,繼之一聲朗笑,道;“這麼說來,在下是錯怪了尊駕了!”
話聲一頓,雙手抱拳道;“如非朋友明說,在下竟誤會老兄是登徒之流,失禮,失禮!”
曹冰也抱拳道;“方才失禮,朋友萬請匆怪!”
濃眉少年哈哈大笑道;“當日幸承楚姑娘手下留情,否則在下隻怕已死在了這枚銀鏢之下,感愧之餘,故而今日前來,一來當麵謝恩,二來順便請教,既然姑娘不在,楚兄肯代為賜教,也是一樣,請!”
楚秋陽呆了呆道:“兄台既然有心要討教愚兄妹手下暗器,自不會令兄台失望,隻是閣下方才說受之所托,來此相見,又是如何?”
濃眉少年一笑道;“此事侍領教了楚兄暗器之後,再說不遲!”
楚秋陽一怔道,“為什麼?”
濃眉少年一笑道;“並無別意,在下如說出那位好朋友的大名,隻怕楚兄你礙於那位朋友金麵,就不肯賜教!”
楚秋陽心中一動,暗想此人著實奇怪,他既然如此說,想必暗器手法不弱,自己倒要防他一防。
他本身事情,已足感困擾,深怪妹妹楚青青在外惹事,看來今日不與對方較量一下是辦不到了。
少年微笑道;“在下是誠心領教一下手法,絕無其它意思!”
楚秋陽苦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兄台請隨我來!”
曹冰因摸不清來人身份,生恐楚秋陽吃虧,當時緊緊隨在二人身後,向後院行去!
花旗楚家,乃是數代世家,庭院極是廣大。
三人來到了後院,進入一處天棚之內,濃眉少年足方踏入,仰首笑道:“這裏正是練習暗器之處,不才就在此獻醜一番吧!”
楚秋陽這時已把一襲湖色外衣脫了下來,現出內麵勁服,微笑道:“朋友,你要怎麼個較量法?”
濃眉少年抬頭一看,隻見天棚高有七丈,整個麵積,約有畝許方圓,其間架有無數縱橫的梁柱。
他身形微旋,已把身上的白長衣脫了下來,現出裏麵的黑色疾裝。
這時曹楚二人才看清,他右胯之上,係有一個箭囊,其上露出一排白羽。
楚秋陽哈哈一笑道:“看樣子,兄台是存心來打架的了!”
濃眉少年微窘道:“豈敢!”
口中微叱道:“獻醜!”
身形微彎,“嗖”一聲拔空而起,輕飄飄地落身在當空一根橫梁之上。
隻見他左腳踏實,右足尖微微虛點,道:“楚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