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來者不善(2 / 3)

毛一腿越忌苛曹冰,毛小微也就越愛他,於是,毛一腿的絕技,都由毛小微轉授了曹冰。

曹冰開始強大了。

他原來苦練的下盤功夫,助長了他學技的本錢,如今再學起來,自是事半功倍,於是毛一腿的“七十二路連環腿”以及“三十六般巧打神拳”,神不知鬼不覺地為曹冰學會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件大事發生了。

毛一腿的二弟子謝明山——也是六個弟子中最有錢的一個弟子,托人來向師父說親,毛一腿居然答應了。

這件事對曹冰的打擊是夠大的了,毛小微更是芳心盡碎,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毛小微和謝明山成親的那一日,曹冰痛不欲生,可是卻隻能將恨深深地埋在內心!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曹冰正在後院劈柴,毛小微悄悄地來了。

她打點了一個包裹,備了兩匹馬,找到了曹冰,要同他私奔,她受夠了謝明山,芳心中所愛的隻有曹冰一人,她要他拿出大丈大的勇氣出來帶她走,遠走高飛!

曹冰的心動了。

於是,他帶著毛小微走了。

他們兩人做了三個月的露水夫妻,卻想不到,毛一腿竟然找到了他們。

毛一腿捉住了他二人,把女兒立時處死,曹冰更判下了“五馬分屍”的重刑!

那是一個陰風苦雨的日子!

天上刮著大風,雨絲如針,毛一腿和他的五個徒弟,親自在場監刑。

五匹怒馬拖著曹冰的身子,一聲令下,五馬各自狂奔,可是老天有眼,竟然曹冰會沒有死。

說來這事很奇怪,原來毛一腿的四弟子,平日為人心懷慈善,對曹冰極同情,今日行刑,正巧是由他結繩子。

這人姓文名良彥,他為了救曹冰一命,先已在繩子上弄了手腳,五根繩索中,居然有四根都先用刀子割斷了一半,隻有右手一根是實在的!

在如此情況下,四根將斷的繩子,自然是難以分撕曹冰鋼鐵一般的身子。

於是,五匹馬之中,四匹斷了索,隻有右手那一匹狂奔不已。

曹冰在地上直被拖了數裏,皮開肉裂。

注定他命不該絕,非但沒有喪生,卻還因此有了奇遇。

原來武當山的“空空道人”,正值路過當處,見情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將曹冰解下馬背,帶返“武當”。

空空道人乃武當門早年棄徒,自己苦修,才學成絕技,俠行江湖,自成一門,年逢知命,尚未遇見一個傳人。

這時一見曹冰根骨絕佳,待其醒後,細問事由,竟然不加深責,反倒收他入門下。

空空道人因為當年自己身受,所以對曹冰更生同情,竟然在武當山,以七年的時間,把一身武功,傾囊傳給了曹冰。

這七年來,曹冰的武功進境,真是他昔年所夢想不到的!

空空道人非但造就了他一身傑出的武功,也傳授了他很多學問,舉凡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這道人竟是無所不精。

曹冰接受了道人文學武功,真可說判若二人。

臨別之際,道人更把自己一口防身兵刃“天缺劍”贈與了他,並且告訴他說“寶劍能殺人,卻也能殺自己,殺人者必死刀下,你這一身本事非萬不得已,絕不可輕易施展,要記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又道:“你以為你本事大,比你本事大的人多得是!”

空空道人最後又以一生經曆的哲理告訴他說:“一個會武功的人,最難作到的就是藏鋒掩芒,你要是能做到這一點就好了!”

曹冰謹記師言,帶著那口“天缺劍”下了武當山,這多年以來,他確實遵照師訓行道江湖,果然沒有結下一個仇人!

可是一個身懷絕技的人,是絕對不甘寂寞的,這也就是他為什麼今日又來到了楚秋陽這裏的緣故!

可笑楚秋陽,居然對如此一個英雄看走了眼,而置其於客莊,當常客看待!

曹冰在楚家轉眼住了數月,既未得主人重視,已漸有去意!

想不到,今天,這件事情來了。

所謂受人衣祿,為人消災,更何況曹冰是一個極有血性的漢子,這件事他怎能不管!

金翅雕馬人傑話該倒黴,他眼睛中,哪裏會看上楚家這一幹食客!

曹冰一現身,冷冷一笑道:“朋友,你們未免欺人太甚了!”

馬人傑一揚手中鞭,“唰”一聲,直向曹冰頭上抽來,卻見後者一揚手,已操住了鞭梢。

馬人傑心中一驚,口中大罵道:“王八羔子,你是找死吧!”

口中罵著,手上用力向後一帶,卻想不到長鞭竟是絲毫不動,馬人傑再一用力,仍屬枉然,而對方僅以二指箝鞭,竟然使得馬人傑施出全力,拉不回去!

這情形,頓時使得一旁的徐子明大吃了一驚!

他是老江湖了,什麼人什麼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是一點也錯不了。

徐子明一見黑衣人這種身手,就知對方是自己一個大大的勁敵,當下正要叱止馬人傑不可妄動,卻已晚了一步!

馬人傑扯鞭不下,一時大怒,身子向前一竄,口中大罵道:“狗雜種!”

左手一翻,一口魚鱗刀,照著曹冰胸前猛吹了下來!

刀光一閃,卻為曹冰左手四指把刀捏住了。

這一來,馬人傑才知道了厲害!

他神色一變,猛地鬆手就跑,曹冰一聲冷笑道:“相好的,還你家夥!”

右手一抖,原刀奉回!

馬人傑一聲慘叫,陡地倒身於血泊之中!

徐子明見狀驚叫了一聲:“好小子!”

楚宅眾豪士,見狀齊聲喝好,士氣大振,一擁而上,眼看就是一場群架!

就在這時,大門口有人高聲道:“少莊主回來了!”

蹄聲響處,楚秋陽飛馬而來,見狀大聲道:“各位不要動手,什麼事由我自己來處理!”

眾人聞聲紛紛退下。

曹冰也默默地退至一邊,徐子明一張臉已氣得青紫發黑,這時一聲狂笑道:“好!

姓楚的,你回來得正好!”

楚秋陽一躍下馬,目光一接觸來客徐子明,禁不住呆了一呆,冷冷一笑道:“原來是徐老當家的,既來我花旗莊,就是我楚某的客人,幹什麼如此動刀動劍,未免太不雅觀了,徐當家的,請!”

說罷,伸手讓客,不愧孟嚐之風。

徐子明嗬嗬一笑,啞聲道:“楚秋陽,我徐子明來找你,可不是跟你請安問好來的,咱們那筆賬,今天應該算一算!”

目射凶光,繼續道:“老夫今日陪著一位前輩,是專門答謝上次盛情,順便來見識一下郭飛鴻其人,我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楚秋陽嘿嘿一笑道:“老朋友,郭少俠並不在我這莊上,隻怕令你失望了!”

徐子明哈哈一笑道:“那說不得楚相公你兄妹要辛苦一下了!”

楚秋陽怒聲道:“什麼意思?”

徐子明點頭道:“大相公,你那兩手我徐某人過去也見識過了,我看你也別獻醜了,倒是……”

說至此,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著,一麵道:“倒是方才那位黑衣朋友,徐某失敬得很,想要請教請教!”

目光轉來轉去,卻始終找不著曹冰其人。

楚秋陽冷冷一笑道:“什麼黑衣人,楚某這裏從無沒來曆的朋友!”

徐子明一雙眸子疾轉,仍然找不著要找的人,他點點頭道:“好,那麼這件事咱們等會再談!”

說到這裏,向著蓬車大聲道:“老人家,這件事,你看怎麼辦好?”

蓬車內那人獰笑了一聲,緩緩地道:“我餓了。”

楚秋陽萬沒有想到蓬車之內還有一位“老前輩”,在場各人也沒有想到。

尤其沒有想到的是,這位老前輩竟然會在此時此刻說出“我餓了”這麼一句話,真正令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啼笑皆非。

小孟嚐楚秋陽皺了一下眉,目光遂向徐子明望去,冷笑道:“足下還另有朋友,何不請出一見?”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我看你還是不見的好!”

咳了一聲,接道:“我這位前輩口稱餓了,不知貴處可有什麼吃的?”

楚秋陽心知對方來者不善,可是他這“小孟嚐”三字外號,正是說明了他慷慨的俠風。

這時聞言,他朗笑了一聲道:“貴友到我這地方,豈有挨餓之理,自當接待!”

一麵轉身對身側人道:“吩咐下去,急備上席一桌,招待客人!”

徐子明點點頭,心中也由不住暗讚了一聲。

四周圍雖是人群密集,可是卻無一人發出聲音。

大家的目光,都注定在蓬車之上,倒要看一看,車內是一個何等樣的人物。

楚秋陽一笑道:“徐老當家的,請和貴友入內進食吧!”

徐子明慘笑了一聲道:“小孟嚐,你雖為人慷慨,可是今日一會,隻怕你是凶多吉少了!”

他閃爍的目光,在馬人傑屍身上轉著,冷冷地道:“這筆仇咱們是再也解不開了!”

說著走過去,彎下身,看了看馬人傑。

楚秋陽心中猛地一驚,他來時匆忙,未曾看見地上有個屍身,這時見狀,麵色微變,暗忖:“這是誰幹的?”

雖然馬人傑並非有什麼特殊的高手,可是能在徐子明身邊,殺死了這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一麵暗驚是何人有此身手,另一麵卻更為未來的發展而擔心!

因為現在對方既死了人,這筆賬,可就永遠也算不清了!

楚秋陽忙趕上幾步,細看了看馬人傑,道:“還有救沒有……唉!”

徐子明狂笑了一聲道:“死個把人算什麼,姓楚的,你也就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楚秋陽冷笑不語,環顧左右冷冷地道:“這位馬朋友是誰料理的?”

人群中,驀地出來一人,道:“是我!”

楚秋陽一怔:“曹兄弟……是你?”

曹冰點點頭,目光掃向徐子明道:“殺人賠命,欠債還錢,以前的事情不論,這人既是我殺死的,與楚相公無關,當家的你看著辦吧,什麼事都由我曹冰擔了!曹某一人一命,你要就拿去!”

徐子明怪笑了一聲道:“好!”

一挑大拇指道:“真有你的,好漢做事好漢當,這件事就遵命記在曹朋友你的賬上!”

頓了頓,接著:“朋友你大名是?”

“曹冰!”

“曹冰?”

徐子明一笑道:“好!好!怪不得姓楚的在鳳陽有頭有臉,原來手下真有能人!”

此言一出,楚秋陽一聲笑道:“當家的你錯了,在我楚家的朋友,都是我楚秋陽的上賓,楚某可不敢以東主自居!”

一旁的曹冰也一笑道:“楚兄也不必過謙,小弟蒙兄恩待,所謂食人衣祿,忠人之事,就是為大哥你送了這條命也是應該的!”

楚秋陽倒是真沒有想到,曹冰竟是如此一個血性朋友,自己真正是走了眼了。

想到了自己平日的疏忽冷落,一時真是愧恨不已。道:“曹兄弟……”竟然接不下去。

徐子明目射凶光,嘿嘿笑道:“現在不是二位閑話的時候,這件事看看該怎麼辦吧!”

曹冰猛然回身,淩笑道:“你這人也太羅嗦了,告訴你一切與我兄長無關,我曹冰生就熱血鐵骨,隻要你有本領,曹某這一顆項上人頭,隨時奉上!”

徐子明正要發作,蓬車內一聲叫道:“有什麼事吃飽了再說好不好?”

徐子明竟然按捺住怒火點點頭道:“好!好!”

說著走到蓬車邊,細聲道:“前輩可是要出來嗎?”

車內那人大聲道:“當然要出來,你莫非要我關在裏麵一輩子,他娘的!”

徐子明老臉一紅,卻竟也忍下了這口氣。

當時雙手把車門拉了開來,並且探進身子去!

大家的目光,一齊向車內集中!

這人出來了,首先入目的是一隻幹瘦的白手,手上留有寸許長的指甲。

這隻行將就木的手,搭在徐子明肩上,然後抖顫著探出了身子。

那是一個高不過四尺的白衣老人,老得不能再老了。

隻見他瘦小佝僂的身軀,包裹在肥大的白衣之內,全身簡直像是紙糊的一般。

這老人足下穿著一雙像女人一般的一雙花緞子繡鞋,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彩帽,帽下兩邊,是一層刺蝟似的短發,色作灰白。

最可怕的是,這老頭兒全身上下,竟然沒有一點血色,灰中帶白,白裏透青,他那灰白的臉,發黑的嘴唇,鬆弛的頸皮……

大家都驚得目瞪口呆,真不知這樣一個快死的老家夥,來這裏幹什麼!

楚秋陽心中暗吃了一驚,和他並立的曹冰更是麵上變色。

因為江湖上,越是這樣奇模怪樣,出乎常態情理的人,越是不可思議。

眼前這個怪相的老朽,也許正是一個身懷不世奇功的可怕人物。

所以曹冰和楚秋陽,這時都由不住暗暗驚心,二人對看了一眼,都未發言。

這老人在徐子明的相扶之下,伸出了一隻抖顫顫的腳,那繡花的鞋上,其尖端尚帶有一朵酒杯大小的紅纓,隨著足尖抖顫顫的。

徐子明在這老人麵前,態度極為恭謹。

他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攙下車子,這老頭兒一隻白手自後腰抽出了一柄折扇,“唰”

一下張開來,用以遮住當空的陽光。

楚秋陽向曹冰點點頭道:“曹兄弟,你隨我上前見見這位老朋友!”

二人走到了老者近前,老人眯縫著眼道:“這兩個人是誰……呀?”

徐子明冷冷地道:“這位就是鳳陽府的楚大相公,楚秋陽!”

楚秋陽冷冷抱拳道:“不敢當!”

老人點點頭,笑了笑道:“年紀不大,能掙得今天這個場麵,可也不簡……單啦!”

目光又轉到了曹冰身上道:“這位是……”

徐子明一聲狂笑道:“這位是曹朋友,單名一個冰字,馬老三就是這位朋友給做下的!”

老人點頭笑了笑,笑容中看不出絲毫怒意。

他點著頭笑道:“馬老三的屍身呢?你扶著我過去瞧瞧去!”

徐子明鼻中哼了一聲,就攙扶著老人走過去。

老人站在馬人傑屍身之前,看了半天,點點頭道:“草包,現眼!”

徐子明麵色不忿道:“他也是跟老前輩你出來的,這樣死也大不值了!”

老人低笑了幾聲,身子抖得更厲害。

然後他轉過身,看著徐子明道:“所以我不叫你們亂出手就是這個道理……”

微頓接道:“馬老三平日為惡多端,仗著你的勢力,在外麵幹壞事,這些事我都知道,我怎麼不知道呢?”

徐子明臉色一變道:“老前輩你當著敵人,怎麼……”

老人嘻嘻一笑道:“你別急……自己人不好,罵也是要罵的,可是話又得說回來,打狗也得看主人麵!子明你是這意思吧?”

徐子明氣呼呼道:“正是這個意思!”

老人抖顫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這是小事,等吃完了飯,公公我替你作主!”

徐子明麵色稍霽,微微冷笑道,“可惜今天你老人家是白來了……”

老人皺眉道:“怎說是白來了?”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姓郭的不在這裏,剩下的人,不是我說句狂話,我徐子明自己一個人就可料理了!”

群豪固是大怒,楚秋陽更是麵上無光。

可是話說回來,楚秋陽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本來就不是對方對手,心中氣惱,卻作聲不得,隻有頻頻冷笑!

老人聞言,小彩扇一偏,對著楚秋陽身邊的曹冰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可真是難辨,因為臉上皺紋太多,簡直看不出來他是在笑。

然後他用手在徐子明身上拍了拍:“孩子,這話可得收回去!”

大家聽他稱呼徐子明如此一位六十開外的人為“孩子”,都差一點想笑。

可是徐子明卻也受了,他與這老人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也隻有他二人自己肚子裏有數。

老人慢吞吞地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徐子明冷笑道:“你老是什麼意思?”

老人指了一下地上的馬人傑道:“他要是聽我的話,不亂出手,這條命不就保住了嗎?”

徐子明咬牙道:“這是你老人家存心要他死,否則你老伸一伸手指頭,馬老三也死不了!”

老人一呆,遂笑了笑:“這話也有道理,我老人家一時竟忘了伸手,也許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吧!”

說罷伸手在眼角擦了擦,倒像是一個“悲天憫人”的老善士模樣。

突然他又彈了彈指甲,點頭道:“主人不是說開飯了嗎?走!咱們吃飯去!”

徐子明咬了咬牙道:“馬老三的屍體,莫非就放在這裏不成?”

老人搖搖頭道:“不行!不行!”

他一麵說,一麵伸手到懷裏,摸了半天,摸出了一個扁圓熒亮的貝殼來。

大家的眼光,於是又移到了他這貝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