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自稱是易綺裏的男子也沒料到會在這裏遇上妤枝,抱拳的手不由得僵在半空中,表情也石化起來。
無端卻沒發現他們之間的變化,隻睜大眸子盯著他,驚奇道:“你居然破了先生的杏花迷障,你……”
他道:“在下易綺裏,從陳國而來。北朝傅先生高華絕代,氣度不凡,綺裏仰慕已久,隻是緣慳一麵,至今未能識荊,近日來,思君之心又愈發濃渥深沉,無法自拔,便親自來了這紫靈山,隻為一瞻先生真顏。”他突然轉向妤枝,振開繡滿如意雲紋的錦袖,拱手道:“候姑娘,上次匆匆一別,綺裏甚感失禮,還沒來得及與候姑娘小酌一飲,便失去佳人音訊,沒想到上天又讓我們相見了。”
妤枝淡淡抬眸,隻見眼前這個男子,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束在累絲嵌寶翡翠玉冠裏,勒著雙龍出海抹額,穿著鋪滿金繡蟒紋的玄色錦衣,圍著攢珠銀帶,儀容雍俊,姿態秀雅。便淺笑道:“易公子有禮了,可別來無恙。”
易綺裏笑道:“還好。”
無端呆呆地望著他們,驚訝道:“你們認識?”
妤枝搖搖頭,道:“我與易公子,隻有過一麵之緣罷了,談不上熟知。”
無端哦了一聲,便對易綺裏道:“傅先生去竹林了,這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回來,要不,我們到旁邊亭子上去坐坐吧。”
易綺裏拱手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竹舍的旁邊,有一座古雅別致的小亭。四角飛簷,振翼欲起,飛角上垂掛著一個個小巧精致的鐵馬銅鈴,風一拂過,便噦噦地響,叮鈴,叮鈴,叮鈴鈴,清脆而動聽。亭子前方匾額上則龍飛鳳舞地寫著“韻質清華”四個大字,筆墨橫姿,既大氣磅礴、千裏陣雲,又簡淡秀潤、雋永靈動。
易綺裏不過才喝了一盞茶的功夫,傅禦華便回來了。他扶著木製輪椅慢慢行來,朗聲道:“我還在後山的時候,便知曉有人破了我的迷障,心道是如何一位穎慧之人,原來是陳國易公子。”
易綺裏站起身來,道:“傅先生高華,綺裏神往已久,可到了如今,才知百聞不如一見。”他走下亭子,振開衣袖,對著傅禦華鄭重一拜,行了一個古時君子之禮,才緩緩道:“山高路遠,艱難跋涉,綺裏從陳國來到這紫靈山,隻為一事要請求,但請傅先生能聽綺裏一一道來,再做決定不可?”
煙靄嫋繞,水車聲慢,傅禦華淡淡地笑著,眉目間籠罩一層薄薄的溫潤之氣,他道:“易公子多禮了。在下在周國,也聽聞了不少有關易公子的風流韻事、精明軼聞。世人皆道:陳國第一公子易綺裏,天縱奇才,卓然輕舉,風流瀟灑,玉樹臨風。其人遺世獨立,天下無雙,又桀驁不馴,浪蕩不羈,兼有雷霆之勇,用人之能,識人之慧。據說,三年前陳國上下富商動/亂,是年僅十六歲的易公子出麵,才平定了動蕩,力挽了陳國經濟狂瀾;據說,如今才十九歲的易公子,便已經家財萬貫,富可敵國,甚至將自己的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連周國也遍布易公子的金玉招牌;也據說,易公子家中姬妾成群,在陳國,除了陳國王上的三千姬妾,便屬易公子姬妾最多了。”
易綺裏聞言,淡淡一笑,道:“傅先生說笑了,綺裏如此不才,自小被家人慣在金玉珠寶裏,養在蜜罐裏久了,處在銅臭中長了,才養成了如今隻愛慕功名利祿、錢財權勢的壞性子,委實俗不可耐。綺裏平生也無附庸風雅的愛好,隻慣會施些小智小慧,到底不比先生的淡泊心境,大智慧。”
妤枝瞥了他一眼,見他站在薄薄的緋紅日光底下,鳳目豔美灼灼,流淌著南國的春江暖水,蕩漾著欣欣向榮的英氣,就像被點燃的一苗火焰,滾滾流竄,頃刻爆起滔天的火花,有燎原之勢,春風不滅。
她突然想起了她在酒家休憩時看到的場景,八寶香輦的到來,排場井秩,浩浩大大。
果真,主人就是他。
想來也是,除了陳國第一公子易綺裏,還有哪個陳國富商,能有如此浩大的排場,如此浩繁的規矩?
就在易綺裏沉默之時,傅禦華突然開口了,他幽幽道:“在下並不輕易見人,更不會輕易與人交談。易公子,你說請教在下,在下才疏學淺,委實不可當。但在下恰好有一二疑問,要與易公子交流。易公子,借一步說話。”
易綺裏笑了,眼角眉梢皆是喜意,他道:“三生有幸。”話畢,他揮揮衣袖,便與傅禦華一同進了竹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