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篇 2.文人與刀
世人認為文人總是多少有些酸腐之氣,然而文人一旦挾劍而歌,則馬上浪漫輕靈起來,而刀不同,從人降生到這個世界,用它割斷臍帶開始,仿佛是與生俱來,撲麵而來就是一股茁壯的民間氣息。所以有人稱劍是高雅瀟灑的貴族,刀是樸素無華的平民。
試想詩人李白,如果不是仗劍出遊,而是攜一柄長刀或者短刀出門,是不是有些不倫不類,滑稽可笑?施耐庵筆下的宋江,在基層工作時怒殺閻婆惜用的是壓衣刀,後來做了梁山泊寨主之後,地位升高了,舞的則是錕吾劍;而對於出身寒門的武鬆,上鴛鴦樓去殺西門慶的時候,施耐庵讓他手上提的是明晃晃的戒刀,而絕不是輕飄飄的劍。
再拿武俠小說大家來說,梁羽生、金庸在諸多兵器中偏愛劍,因為兩人出身於世代書香門第,從小受到良好的傳統文化教育;而古龍好刀,他筆下的李尋歡最接近他自己,出手一招,例不虛發的是刀,古龍說:“人類的生活裏,不能沒有刀,就好像人類的生活裏,不能沒有米和水一樣。”隻因他出身於平民家庭,少年時代父母離異,是靠朋友接濟和半工半讀完成的學業。愛刀之人多坦蕩,有時候坦蕩得有些可愛,有一首北朝民謠雲:“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梁柱,一日三摩娑,劇於 (勝過)十五女。”這首民謠最初不知是經過哪位文人的記載與整理才得以流傳,每每讀之,忍俊不禁,將寒光爍爍的 “五尺刀”與葉嫩花初的 “十五女”作比,直率與質樸之極。愛刀之人多豪俠。唐代詩人劉叉,其名中的一個 “叉”,好像是兩把刀交相砍來。《唐才子傳》記載劉叉少時重義行俠,曾經因為酒醉殺人逃命,後來改誌學詩。他曾經投到大文豪韓愈門下,以他的粗放性格,大概是和身邊那些自命儒雅的文人很難相處,呆了一段時間就打算離開。離開的時候,拿走了韓愈幾斤黃金,還振振有詞:“此諛墓中人得耳,不若與劉君為壽。”因為韓愈為豪門望族寫墓誌銘收費很高。劉叉認為這些錢反正是吹捧死人得到的不義之財,不如讓他拿去當生活費算了。就這樣,他 “宰”了韓愈一刀沒商量,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 “劫富濟貧”吧。
劉叉寫過一首很著名的詩:“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野夫怒見不平處,磨損胸中萬古刀。”劉叉年少時可以拔有形之刀除不平之事,但真正踏入社會之後,才發覺個人力量薄弱有限,路見不公,隻能把一腔義憤堆積心中,“磨損胸中萬古刀”,以求發泄。每每讀到此詩,不禁悠悠斷腸扼腕長歎,人活世上真是身不由己,見到逞惡之人,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像李逵 “把鳥頭伸出來,吃俺一板斧”,這樣痛快淋漓地喊一嗓子的。
由劉叉來看,曾經拿刀的手寫出的詩文總是不同的。
古代世俗品鑒一個男人是否 “英雄”的標誌,就是看他是否擁有寶刀與名馬,所以想當男兒的鑒湖女俠秋瑾,有一個願望就是 “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事實上,也隻有寶刀才配得上這樣的奇女子,不知今天紹興的紀念館裏有沒有一口寶刀?
女人拿上寶刀,想必英姿颯爽,而女人一旦拿上菜刀,則有些窮途末路的味道。
胡適愛上妻子江冬秀的伴娘曹誠英之後,想和江冬秀離婚,江冬秀從廚房中拿了把菜刀出來,說:“離婚可以,我先把兩個孩子殺掉。我同你生的孩子不要了。”胡適被嚇得麵無人色, 從此再也不敢提離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