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篇 1.文人的追星族(2 / 2)

蘇軾在杭州任職時,一天與朋友在西湖喝酒。有一位年過三十的女子追慕蘇軾,竟置公婆責怪不守婦道於不顧,乘彩舟來訪蘇軾,為他彈箏一曲,並向他求詞。

後來蘇軾由貶謫之地海南返回,天氣非常炎熱,蘇軾披著短袖衣,坐在船上。運河兩邊成千上萬的人慕名跟隨觀看。東坡見此情景,對船上的客人開玩笑說:“這許多人可不要看殺了我蘇軾?”

明代文學家王世貞起初與李攀龍同為文壇盟主。李攀龍死後,他又做了文壇領袖二十年,追星族也相當多,《明史?王世貞傳》記載了王世貞當年的風光:“一時士大夫及山人、詞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門下。片言褒賞,聲價驟起。”王世貞極力主張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認為盛唐以後的書都不必讀,但他在晚年卻漸知偏激。病重時,有人前往探視,隻見他手捧蘇東坡的書,誦讀不已。他死後,放在床頭的赫然是一部蘇東坡文集。

在群星璀璨的著名文人之中,如果說白居易的追星族是最 “酷”的,蘇軾的追星族無疑是最多的了。

和白居易崇拜李商隱一樣,蘇東坡也有自己的崇拜對象,那就是範仲淹。可惜蘇軾十七歲時,範仲淹就去世了,蘇東坡後來在《範文正公文集敘》中說 “自以八歲知敬愛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傑 (指歐陽修、韓琦和富弼)者,皆得從之遊,而公獨不識,以為平生恨”。

這裏順便一提,可笑的是,當時有個叫彭淵材的文人也追慕範仲淹,他第一次見到範仲淹塑像的時候,異常驚喜,一拜再拜,腰彎得都要貼住地了,口稱 “新昌布衣彭幾幸獲拜謁。”拜完後,他仔細端詳塑像,說:“有奇德的人必有奇貌。”於是拿著鏡子看自己,撚著胡子說:“差不多挺像範公了,就隻是缺幾根耳毛。等歲數大了,應該就十分地相像。”

蘇東坡追慕範仲淹,追的是他的內在品格,彭淵材追慕範仲淹,追的隻是皮毛,二者判若雲泥。林語堂先生說蘇東坡是 “天地間的鳳毛麟角”, “從他的筆端,我們能聽到人類情感之弦的振動,有喜悅、有愉快、有夢幻的覺醒,有順從的忍受。他享受宴飲、享受美酒,總是熱誠而友善。”並且說 “一提到蘇東坡,中國人總是親切而溫暖地會心一笑。”我想這句話雖是出自林語堂先生一人之口,但一定是沒有幾個中國人會反對的。

現代作家中,產量最高,最受讀者歡迎的小說家,非張恨水莫屬。

魯迅的母親並不喜歡看魯迅的小說,但是非常著迷張恨水的小說。魯迅雖對張恨水的小說不感興趣,但是母親指名要看張恨水的,他就專門去買。這一點可以從他 1934年寫給母親的信中看到:“三日前曾買《金粉世家》一部十一本,又《美人恩》一部三本,皆張恨水所作,分二包,由世界書局寄上,想已到,但男自己未曾看過,不知內容如何也。”現在的魯迅博物館裏陳放著不少張恨水的小說,就是魯迅寄給他母親的。

魯迅的母親算是普通讀者,而讓人沒想到的是大學者陳寅恪也是張恨水的 “粉絲”。在西南聯大任教之時,陳寅恪雙目失明,不能看書了,就請好友吳宓去校圖書館借張恨水的小說《水滸新傳》,每天讀給他聽。

但也有人不喜歡張恨水的,說他的小說盡是“風花雪月,鴛鴦蝴蝶”,他不並惱怒,隻是在有人問起時,溫和地反問:“鴛鴦與蝴蝶……和人的關係、感情都處得不壞,幾曾見過人要撲殺鴛鴦蝴蝶?又聽說過鴛鴦蝴蝶傷害了人?”這段話,我很讚同,就像前一段時間,網上有一大幫人大肆嘲笑 “梨花體”的詩人。其實詩人最不應該受到嘲笑,他們是這個時代最無力傷害別人的群體,嘲笑他們有什麼勁?

文人們成為潮流的風向標,引起狂熱追捧的時代,已經漸行漸遠了。每個時代的價值傾向都不一樣,也許將來有一天,文人再度走紅,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