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篇 8.文人動武(1 / 2)

性情篇 8.文人動武

世人眼中,文人似乎都是些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書生,與人動武,不亞於以卵擊石,隻會自討苦吃,遺留笑柄。而文人自己一般也信奉 “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古訓,覺得動武如動粗,有失身份。

但這並不能說明文人內心沒有拳腳蠢動的念頭。有一位弄文字的朋友說,說人一過二十五六歲就難得再有機會打架了,他認為,沒有打過架的男性,人生不是完整的。

這倒是很像李白說的話,李白在《男兒行》一詩中宣稱:“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又說 “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托身白刃裏,殺人紅塵中”,魏顥《李翰林集序》也記載過李白 “少任俠,手刃數人”的事跡。

李白到底殺過人沒有?無人親見,但是可以推測,集 “書生、俠客、頑童、酒徒”於一身的詩仙,少年時代大約有過多次酒後鬥毆的經曆,成年之後,就像上麵那位朋友所說,一過了二十五六歲就難得再有打架的機會,故而隻好在詩篇裏懷念和向往。

明末清初史學家、思想家黃宗羲倒是真殺過幾個人。他的父親禦史黃尊素是著名的東林黨人,被魏忠賢陷害入獄而死。後來崇禎皇帝給東林黨人平反,朝廷審判魏忠賢的心腹許顯純、李實,黃宗羲出庭對證。許顯純自恃是孝宗皇後的外甥,在鐵證麵前百般狡賴,審官問案也是蜻蜓點水,不及要義。黃宗羲大吼一聲:“逆黨!你害死我父,鐵證如山,還敢狡辯!”從袖中抽出鐵錐,猛刺許顯純道:“你招還是不招!”錐尖鋒利,刺得許顯純渾身是血,跪地討饒:“願招!願招!”後來,黃宗羲又用鐵錐將毒死父親的獄卒在獄中刺死,更徹底地報了父仇。

文人動武,而且不動則已,一動就很血腥,一方麵是忍無可忍,覺得動口已經不能解決問題,另一方麵也是向那些平時嘲笑文人的人示威,你們平時不就是瞧不起文人的文弱嗎?這回我就動真格的讓你們開開眼。

近現代文學史上,喜歡動武的文人更多。

文人在現實中恪守 “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準則,但內心卻總是蠢動著動武的願望,如何付諸實施?對於文人來說,再簡單不過,那就是寫文章的時候,將假想敵飽揍一頓。

著名的翻譯家林紓 (林琴南),曾用文言文翻譯過一百多部外國小說,他是一個頑固而天真的古文派,他嘲笑白話是 “引車賣漿之徒所操之語”,非常反感陳獨秀、錢玄同等人提倡白話文運動。林紓曾寫過一篇小說《荊生》,裏麵以安徽人田其美影射陳獨秀,以浙江人金心異影射錢玄同,以從美洲回來的哲學家狄莫影射胡適。說這三人正在北京陶然亭畔飲酒歌呼,攻擊古文,放言高論,忽然隔壁一聲巨響,一位叫荊生的偉丈夫破壁而入,指著三人罵道:“乃敢以禽獸之言,亂吾清聽!”然後,隻用兩個手指按了一下 “陳獨秀”的頭,“陳獨秀”就感到頭痛如錐刺,荊生又用腳踩住 “胡適”的腰,“胡適”腰痛欲斷,荊生還摘下近視眼 “錢玄同”的眼鏡,丟到一旁,“錢玄同”嚇得如刺蝟縮成一團,向荊生叩首不止。

林紓虛構出這位大力猛士荊生,將陳獨秀、胡適、錢玄同痛貶一頓,算是在想象中大出了一口氣,這可是典型的文人式報複。小說發表後,輿論大嘩,認為這種做法太不光彩太不地道。這時候已經六十八歲的林紓也覺得過分了,投書給各家報館表示歉意。據說林紓本人曾經拜師習武,當地的居民常看見他佩長劍出門,他的劍術是很不錯的,想必小說中的那個荊生就是他自己的化身吧?

比林紓晚生三十多年的另一位怪人柳亞子,脾氣急躁,是一位實實在在的 “動手派”。

詩人、古文名家林庚白四歲能作文,七歲能寫詩,被稱為 “神童”。柳亞子與他結識之後,非常欣賞他的舊體詩,認為他的詩 “入木三分罵亦佳,勝於搔癢不著也”。林庚白加入南社以後,常到柳亞子的住所談詩,聊著聊著,因意見不同,爭執起來,柳亞子看說不過他,幹脆拿起一根棒子,向林庚白打去,林庚白逃,柳亞子滿屋子追打,因柳亞子是個高度近視眼,踉踉蹌蹌,追不到他就隻好大聲叫罵,柳亞子的夫人鄭佩宜聽到之後,急忙阻止了丈夫,林庚白才得以從棒下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