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魚座女子 上篇 14
比如史舟。那是在2001年。冬天裏。我在街上遇見他和他的不知第幾任女友。
史舟。我總是想著他。總記得他。忘不了。一閉上眼就能看見他的樣子。看見他在陽光下笑起來。陽光在他臉上蕩漾。他晃晃蕩蕩地走著。他的臉上有壞壞的笑。眼睛斜著看人，很不正經的樣子。他和我打招呼，這樣特別。初中畢業後，我們分別進了兩個不同的班。有時候我站在走廊上，突然有人在我耳畔低語。熱乎乎的氣噴到我耳根下，癢癢酥酥的。聲音陰森森的，裝神弄鬼。姝姝。等你嚇了一跳，抬起頭來，他卻已經跑遠了。你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晃晃悠悠的，忽然湧起一股辛酸。有時候呢，他迎麵走來。你是個女孩子，很害羞，有點矜持。所以你裝作沒有看見他。但你心裏卻巴望著他叫你。他令你失望萬分，他也好像沒看見你的樣子，一徑和同伴說笑著。他從你身邊走過了，你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就在他與你擦肩而過時，他突然拍一下你的頭，然後一陣風一樣從你身邊跑過去了。有時他甚至摟著一個女孩子，不知是他第幾任女朋友。這時遇上你，他就猶疑了。他不是那種很從容的男孩子，當他身邊有另一個女孩時，他會很難麵對你。他會在與你擦肩而過時淡淡笑一下。稍縱即逝的一笑，隻留下點點滴滴的尷尬。然後你的淚水不知為什麼就那麼落下來了，順著你的麵頰流啊流。你竟一點感覺也沒有。你的同伴驚詫地問你怎麼了，你才猛醒。你說沒事。忍回淚水。接著和同伴說笑。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這就是我的高中時代。三年。這期間我遇到了李銘錫，但史舟還是史舟，是什麼也無法改變的。時光流逝。流到了2000年，我在蘭州的風沙中經曆了一場生生死死的戀情，然而史舟還是史舟。時間推移到2001年。寒假。我在街上遇到他，和他的女朋友。打打鬧鬧地，開心得很。他還是那麼愛玩，喜歡鬧，瘋瘋傻傻的，笑嘻嘻的，無所謂的。他的衣著還是那麼隨隨便便，隻是幹淨多了。胖了，雙下巴都有了。膚色也健康雪白了。我記得高中時我每次遇到他都一陣酸楚。那時他多瘦呀，總是穿一件長大的襯衣，襯衣罩在他身上鬆鬆垮垮，在風中鼓蕩著。麵色總是那麼黃黑黃黑的，像患了肝炎。他從我身邊走過，走遠了，像紙片兒一樣飄走了。擦肩而過時，他不經意地低聲說，姝姝。也不看你。沒有表情。就那麼懶懶散散地飄走了。
史舟。寫史舟這些章節我寫了撕，撕了寫。現在寫在這裏的文字，是改了又改的。太難了。史舟。要寫他實在太難。可是把他寫出來之後，其他的男人寫起來就比較順暢了。舟畢竟是我生命中第一個重要的男人。這一點我可以肯定。他影響著我後來的每一次遭際。我聽過一個說法，你這一生也許愛過許多人，但是你最終會發現其實你一直愛著同一種模式的人。你骨子裏愛著哪一種人，你就有意無意地總是追求這樣的人。在我的生命中，我後來愛過的所有男人都是史舟。但是我無法定位他在我生命中的角色，是第一個要好的異性朋友還是認的幹哥哥還是初戀的男孩，我一時還說不好。但在他生命中，每個女人卻都是有明確的定位的——別看他那麼懶散，那麼粗枝大葉。我是直到初中畢業後才知道錦文也喜歡史舟的。初中畢業的那個夏天，有一天，我突然地就對她說，錦文，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好恨你。錦文一個激靈，看著我。我知道那一刻我神色嚴肅。為什麼？她問。我說，因為史舟對你比對我好。錦文笑了，你錯了，不是這樣的。我固執地說，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錦文還是搖頭笑。我一本正經地舉例證明。初三時，我坐在她和史舟前麵，我時常偷聽他們講話。我發現他們無話不談，史舟什麼都告訴她。錦文就是那樣一種人，愛評論人、剖析人。史舟似乎也有相同的愛好。兩人就把班上的同學一個個揪出來，解剖一樣，條分縷析，貶的貶，讚的讚。錦文還特意要史舟從他的角度評價女生。錦文說一個女生的名字，史舟給幾句評語。兩人整節課整節課地玩這種刻毒的遊戲，樂此不彼。當然也聊其他的，海闊天空，無所隱瞞。還有就是畢業留言。史舟給我寫的留言簡單隨意，給錦文寫了洋洋灑灑一大頁，且感情充沛、文辭華麗，內中稱錦文是他遇到過的最難忘的同桌。這句話明顯否定了我。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我這一生當中每次聽老狼的《同桌的你》都會淚流滿麵。錦文說，這就對了，我一直是他的知心朋友，是所謂紅顏知己。錦文說，他的確什麼都告訴我，他告訴我，他喜歡過你，在初二你們同桌的日子裏，他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你。他還告訴我，代薇是他的小甜心，小可愛。而他最欣賞的女生是周豔。周豔是他的偶像，他上課時常常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子的。我，錦文，周豔，代薇，楊梅，丁佳，以及他後來那些女朋友……這些都是他生命中的女人。每一個都有自己的位子，互不幹擾，和平共處。他從來不偏不倚。他是被動的，也是無所謂的。但他顯然也是在乎的，他並不想傷害其中任何一個，他並不想為一個而得罪另一個。我走入他的生命時，他的第一個女人是楊梅，初中我們年級有名的狐狸精。這一類女人我想不消我多描述了。生活的每個角落都有這種女人大量存在著。男人少不了這類女人的點綴，女人骨子裏又恨又怕卻又向往的也是這類女人。就是這麼個女人發狂一樣愛上剛轉入我們班的史舟。有一天史舟跟這個女人鬧翻了，這個女人，寫了整整九十九個對不起給他。史舟看了，笑笑。笑了那麼一笑。我想，這個女人在他生命中是必不可少的。應該說這類女人在每個男人生命中都是必不可少的。她們是可以賞玩的，可以調情的，可以解悶的，最妙的一點，她們是不必認真的。男人都喜歡跟這種女人玩。因為玩得起又好玩。男人嘛，總是怕麻煩的，他們討厭一些節外生枝。尤其像史舟這麼懶這麼被動的男人。這類女人大約最合他胃口。自己送上門來的，省去了他許多麻煩。真是個懶骨頭。他從來不自己吃飯，別人喂一口，他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