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各種中小型旅館服務員的詢問工作一連進行了三天。每天晚上十點,雲曉月都跟著於堅強一組出發,直到深夜兩點回來。這種工作真是讓雲曉月大開眼界。不說別的,這是她出娘胎以來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著那麼多形形色色的小旅館和住客。從小生長在象牙塔內的雲曉月在短短三天內接觸到了她從未接觸過的一個世界:生活在下層的人們。她看見那些來城裏打工的農民,十幾個人,甚至二三十個人為省錢合租一間大通房,在夜裏像枕木一樣,縮在屬於自己的一小塊地盤裏滿地鋪開了睡;她也看見很多來省城求醫的人,一家子老老小小口擠在一間彌漫著古怪藥味的小房裏,行李鋪蓋堆滿整個房間;還有那些跑江湖的,賣藝的,操著各種各樣的方言,邁著各種各樣步子,帶著希奇古怪的眼光從她的身邊走過。雲曉月很震驚。如果說第一天她還是麵帶笑容歡天喜地跟著於堅強作調查的話,接下來的兩天裏她已經沉默地像塊石頭。她悲憫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神態黯然。
於堅強非常敏銳地發現了曉月的變化。第三晚的調查,由於袁雪中不在,李暉轉去加入張鴻磊一組,這邊隻剩下於堅強和雲曉月兩人。將近一點鍾的時候他們已經結束了行程。坐在車裏,於堅強溫和地問道:“小雲,肚子餓不餓?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吃點宵夜?”曉月點點頭:“隨便。我跟著就行。”於堅強沒有急著發車,歪著頭仔細端詳著雲曉月。曉月本來臉朝車外,等著離開這地方,卻沒聽到車的啟動聲,不由轉過臉來看向於堅強。兩人的目光相接,雲曉月突然“騰”的臉一紅,趕緊把頭低下。於堅強不由一笑:“怎麼啦?小雲,你好象不是很高興?累了嗎?”“不是。”雲曉月也忍不住笑了,不過那笑容非常靦腆:“我…隻是有些不習慣。你知道,我做警察沒幾天,沒幹過這種對人盤根問底的事兒。何況…還是問這種人的事。”她抬起頭來,“別笑話我。”
於堅強笑著搖搖頭,順便發動了車。“你為什麼要來當警察?”他問。
“因為好奇。而且又有機會。”雲曉月想也沒想就答。
於堅強“嗯”了一聲:“怎麼會?”
“畢業那年市局來我們學校招人。我是個好奇寶寶,跟著別人報了名,結果考上了。”雲曉月翹翹嘴角,“就這麼簡單。你呢?”
於堅強微微一笑。雲曉月又追問了一聲:“你呢?”
“我從小就立誌要當警察。初中畢業考警校,警校畢業保送刑警學院,也很簡單。”
“哦!”雲曉月語氣裏不由得流露出一點點欽羨。“你這麼棒啊!”她說。“我知道能從警校保送刑警學院的人並不多。”她是如此直白,讓於堅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你很專業,而我,”雲曉月接著說,“我很業餘。”
於堅強覺得麵前的小女子很有趣,尤其是她說自己很業餘的時候那種自嘲的模樣,非常生動可愛。“不管業餘水平還是專業水平,我們現在都是搭檔。所以,雲曉月同誌,”於堅強方向盤一轉停下車,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有幸請你在路邊攤宵夜嗎?”
雲曉月笑了,嘴角依然彎彎地向上翹著:“我的榮幸,於堅強同誌。”
兩個人下了車,在路邊一家大排擋坐下。於堅強問雲曉月:“想吃什麼?”曉月微笑著看著他:“來一碗牛腩粉吧,不過不要太辣。”於堅強叫過老板:“兩碗牛腩粉,一瓶礦泉水,一瓶啤酒。”曉月一聽,說道:“不請我喝酒嗎?”於堅強一笑:“我好像聽李暉他們說過,你對酒精過敏。”曉月驚奇地睜大眼睛:“這個他也跟你說過?”於堅強點點頭:“大概兩個月前吧,我們在一塊兒吃飯。他說刑偵隊好不容易分來了個漂亮小姑娘,卻天生酒精過敏,害得他們沒法兒帶出來見人。”雲曉月眼睛一轉,嗬嗬笑出聲。
牛腩粉端上來了,啤酒礦泉水也放在一旁。不知為什麼,雲曉月有點不由自主地讓老板拿過一個一次性杯子,端起啤酒瓶望裏倒了滿滿一杯。“其實,”她笑眯眯地,“我能喝一杯啤酒。真的,就這麼多。”她端起杯子,“來吧,為一個非常職業的刑警和一個非常業餘的警察有幸合作,我們幹一杯。”她仰起頭“咕咚”一聲,喝下一大口,然後示意於堅強也喝。“你說幹一杯的。”於堅強有點意外雲曉月的豪氣,但很快便指著曉月的杯子說,“喝完。”曉月搖搖頭:“不行,我隻能慢慢喝。那酒會在我喉嚨裏搗蛋。”她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醺然的俏模樣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迷人。“我得先吃下半碗牛腩粉壓一壓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