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缸成功與否,關鍵看肚。村裏會捏缸的不少,可沒一個捏出的缸比爺爺捏的有氣派有風度。
捏缸時,爺爺全神貫注一言不發,一直到捏完方長長吐一口氣。問為什麼,爺爺說,缸似人,一說話就泄了元氣,捏出的缸就沒精神了。
每年春天,我家門南園地裏就站滿爺爺捏的泥缸,像雄赳赳等著檢閱的士兵。爺爺每天都起得很早,去看他的缸。有時一坐一清早,直到大夥們把缸一個個拉回家。拉缸時,爺爺忙裏忙外,不光幫著裝、抬,還遞煙倒茶,二小子似的。奶奶就抱怨,年年捏了都送人,又挨累又搭工的,圖個啥?
爺爺說,就圖大夥眼裏有我。
前年初春的一天,爺爺進城了。我問爺爺還捏缸嗎?爺爺說,現在家家都用塑料糧倉了,沒人要他捏了。說完歎了口氣。我安慰他,勞累一輩子,也該歇歇了。可爺爺卻說,捏慣了,不捏缸總覺心裏空落落的。
去年春上回家,爺爺衰老得我幾乎不敢認了。我問他好嗎?他說好。說好的時候眼裏噙著淚。我臨回城時,他偷偷告訴我,他快不行了。我說你別亂想。他說不是亂想,他感覺到了。
沒過多久,爺爺死了。那天,爺爺把父親叫到跟前說,他得走了。說完就走了。
父親納悶,爺爺無病無恙,怎麼說走就走了?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我知道,可我沒說。
哭佛
很久以前,有一和尚,想成佛,他修心養性,參禪悟玄。悟了很久,所獲寥寥。和尚就哭了。和尚哭得很傷心,淚也流得很凶,和尚的淚流幹了,和尚心裏好受了很多。也明白了好多。那時和尚不想成佛了,和尚很開心。
後來,和尚成了佛。
五百年後,有個叫閔凡利的看三維立體畫。別人兩眼一鬥,畫就立體了。他們看得興致盎然,熱火朝天。閔凡利這個同誌也想看,無論他怎麼鬥眼,三維畫他隻看到了一維。
閔凡利就虧。虧著虧著淚就流了,開始少,後來就凶了。閔凡利就開始恨三維畫,就想扔掉那本三維畫。可奇跡出現了:閔凡利看到一個嶄新世界,是立體的。閔凡利這家夥高興極了。他又重新鬥眼,可立體世界卻無聲無跡了。
閔凡利明白了,從此不再看三維畫。
可後來閔凡利一閉眼就能看到立體畫。真是怪事。
又過了五百年,也許還久。閔凡利的曾曾孫當了一個地方的官。這孩子一心想當個好官,可官卻當得很狼狽。當地的老百姓都罵他,罵了他祖宗八代。
有一天,佛光臨曾曾孫的住處,說,孩子,你的煩惱我知道。那孩子一聽,忙給佛叩頭。佛說,你不是當官的料。但你既選擇了,這就是緣。於是佛給那孩子說了卻煩惱的妙法。那孩子聽後眉頭皺緊了,不做聲。很久才說,他考慮考慮。
三日後,那孩子找到佛。佛問,考慮好了?那孩子點點頭。佛笑了。佛伸手從那孩子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是心。
佛說:煩惱皆由心生。從此,你可了無煩惱了。
果然,那孩子沒了煩惱。官也當了很大,很好。當地的老百姓皆稱他為閔大清官。
擠車
人有時是很奇怪的,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就說我擠車吧。
從我家閔樓村到滕州城有四十裏的路程。有時我是騎自行車去上班,一般情況下我都是坐公共汽車。我村西麵一公裏處是一○四國道,車來車往,很方便的。
每天早上六點半左右我就會來到國道上,開始等車。
我一般坐的車都是微山至滕州的中巴。這個時間是坐車的高峰,鄉村的人去縣城打工大多都趕這個點,坐這班車。所以這個時間的車裏的乘客都是不少的。每次我上車的時候,售票員都是很費勁地把門打開,裏麵的人就嚷嚷,說,擠死了,擠死了!就有好心的人勸說,等下一班吧!我知道,要等下一班,上班就得遲。就央求,幫幫忙,我得趕時間。擠一些吧,擠一些吧!裏麵的人很不情願,把嘴撅得能拴兩頭牛。
我在車上穩住了身子。穩住了身子才知道,車上其實並不擠,再來幾個也能站開。
車子沒行多遠,又有兩個要上車的,那兩個上車就對我們說,擠一下吧,擠一下!車上的人都不情願地挪著身子說,擠死了,擠死了!我也跟著說,擠死了,擠死了!我還好人似的勸那兩個要上車的人說,太擠了,等下一班吧!
說完這句話時我自己大吃一驚,我剛剛還是車下人那樣可憐巴巴地央求人讓上車,這一轉眼的工夫,前後才幾分鍾的時間,我咋就說出這般話呢?我怎麼變了?怎麼變成這副口吻給原先的“我”說話了呢?
我明白了,我現在是車上人了!
善良是滿口的清香
那年我七歲,剛上一年級。一個學期結束,年就過來了。記得放寒假了,我得了張獎狀。娘當時正掃著屋,忙放下掃帚,把獎狀看了又看。娘很高興,讓父親明天集上多稱一斤肉,好讓我吃個夠。
第二天,父親狠狠心,割了二斤肉。以前我家過年都割一斤,而那年割了二斤。大哥、二哥和我都幸福得不得了。
娘割了一半肉剁了兩大筐蘿卜,然後就把剩下的一半肉掛到梁頭上,說等到過年時吃。
我就急切地盼著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