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環急著要向衷裏順副市長彙報工作,北秋江最近汙染有所抬頭,有人舉報衷裏順堂弟衷裏進經營的造紙廠又在偷偷生產,往北秋江排放汙染物。劉環打了一天電話,也不見衷裏順開機,辦公室電話沒人接,連他秘書也不知道去向。劉環壓根兒想不到,衷裏順前天晚上已經被達川紀檢會“雙規”了。
北源淩雲山莊404室,衷裏順耷拉著腦袋,不停地吸煙,他已經連續四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了,但他牙縫裏至今沒有吐出一個問題。
以前衷裏順聽說過許多司法腐敗問題,什麼人出了問題就輕描淡寫交代,輕判或者不判。有的人被那陣勢嚇蒙了,一進去就竹筒子倒豆子,劈裏啪啦全說,唯恐沒有交代清楚,結果獲了個重刑。就像坊間順口溜說的:“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衷裏順正在心裏緊張盤算著該交代哪些,又該守住哪些。工作人員已經送了五趟飯,衷裏順一口未動,整整抽掉八包煙。
主審他的是達川市紀委一室主任皮建國。近年來,處級幹部大案都由他經手,辦案經驗非常豐富。對衷裏順這號人,他見多了,一開始總是抱僥幸心理,沒經幾個回合,他定然要招。因此,他也不著急,隻是審訊衷裏順的人一撥又一撥地換,衷裏順不吃飯可以,不睡覺就頂不住了。
第三天夜晚,衷裏順開始有些迷糊了,所有問題回答隻有兩個字,要麼“是”,要麼“對”,但審訊人員仍然沒有讓他合眼的意思。
淩晨三點,衷裏順強打精神,說了一句被“雙規”後最長的一句話,“我承認有罪,讓我睡一覺。我如實交代,好嗎?”
辦案人員抬腕看看表:“那好,讓你睡五個小時。我陪你睡,你死挺著,我們也要被折磨死了。”
早晨七點半,手機鬧鈴響起。辦案人員起床,見衷裏順還在呼呼大睡,他先給組長皮建國打了個電話,希望派人過來與他交接或是照看一下,就輕聲關上門去食堂打飯了。
一刻鍾後,辦案人員回到404室,床上、衛生間都沒人,但見窗戶大開,意識到問題嚴重了,心裏想會不會跳樓了,但窗戶下沒人。如果跑了,這麼短時間也跑不了多遠,就趕緊向皮建國報告。
皮建國趕到404室,極懊惱地拍自己的頭。衷裏順這一跑,該惹下多大的事啊。現在署假名,或是不署名的舉報信太多,事實不清的信件,一般輕易不會立案的,這次舉報人不但事實羅列得很清楚,而且留下了證據。案件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從衷裏順開始的,案件舉報人是一家企業負責人,並且署上真名,紀檢會認真進行核實後才決定立案。因此,對衷裏順立案理由是充分的。
雖然衷裏順什麼問題都沒交代,但他這一跑等於交代了他有問題,當務之急,就是要抓到衷裏順。皮建國迅速打通北源市公安局長電話,在北源幾個出城關卡口布下天羅地網。同時,將發生的情況及時向達川紀委彙報。
衷裏順雖然一倒下便睡,而且也睡得很沉,但辦案人員鬧鈴還是吵醒了他。他一直假寐著,見辦案人員悄悄起身出門,他也一骨碌爬起,警覺地聽聽門外動靜,然後他把窗戶推開,製造假象,迅速從正門逃到山莊門口,搭了一輛的士衝出城外,向城郊的伏龍廟去了。
衷裏順的手機和錢包都被扣押了,隻好摘下手表充當車費。這塊表是個客商送的依波路表,價值五千多港幣,司機識貨,千恩萬謝。他叮囑出租車司機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伏龍廟的住持方丈釋遠和尚是他的至交,衷裏順平時隔三岔五地去釋遠那泡茶,聽釋遠講經解禪。衷裏順很信命,對釋遠和他的伏龍廟也出手很大方,常把受賄來的錢物送給釋遠或捐給廟裏。就像是這裏編外的和尚,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副市長的身份,甚至他想過兩年後退休也來這裏當個和尚。
釋遠對衷裏順驚魂甫定的神情很是吃驚,仿佛平時對他說的禪經要義根本沒裝進耳朵裏,但出於平時交情,他還是把衷裏順安置在一個偏房中,一日三餐供著齋飯,一躲就是一個多月。
皮建國仍然留在北源開展工作,一直在外圍找線索,同時,對衷裏順家中電話及家屬嚴密監控,但衷裏順沒給家裏打過一個電話,也沒跟家屬聯係過。
伏龍廟是北源香火最旺的一個寺廟,進香的不僅僅是平民百姓,政府官員也時常到廟裏抽簽進香。
北源市環保局的林股長就是典型的一個,他常向人吹噓伏龍廟如何如何靈驗。這天,他接待達川環保局陳科長一行,檢查完工作後他說,一會兒帶大家去伏龍廟走走,保證大家不虛此行。聽釋遠和尚解上一卦,大家對人生必定有更多的感悟。之後,他們興致勃勃到了伏龍廟,幾個人又是抽簽又是進香,還奉獻香油,顯得很虔誠。
成天躲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的衷裏順,心情鬱悶焦躁,盡管釋遠叮囑他不得出房間門半步,那天他還是忍不住偷溜出來,想見見陽光。他左瞻右顧從邊門溜出,一邊做舒展動作,一邊貪婪地呼吸新鮮空氣。林股長恰巧從邊門上廁所,盡管衷裏順胡子拉碴、蓬頭垢麵,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畢竟衷裏順是他的分管領導,而衷裏順此時並未發現他,林股長趕緊縮回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