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玉製的棋子被按在青石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修長的手指緩緩收回,探入紫檀木棋子盒中,又夾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
魏晉坐在手指主人的對麵,看著他自己與自己對弈,終於按捺不住:“沐掌理,這……”
“噓……”沐楚伸出一隻手指立到唇前,朱唇輕啟:“觀棋不語。”
“弟子失禮。可時至如今,弟子仍舊心存疑慮。數月前,紫雲監接二連三有弟子違禁,隻要掌理肯深查下去,林至斌難脫幹係。那時,沐掌理真的需要弟子的幫助麼……”
沐楚唇角揚起柔和的弧度,右手依舊起落在棋盤之上,左手則捏起一旁茶盞的蓋子放到一邊,端起茶杯到唇前,淺呷一口。清幽的茗香隨風而溢,待他將杯蓋蓋好,又漸漸消弭。“漠北林家終究還是有幾分威望的,總要顧及一二,何況還有掌門護著。他幾度指使他人做下有違門規之事,再惡劣也頂多撤職了事。可我要的,是他離開靈墟。”
“既然如此,您費了這許多氣力,終於將對方逼入死局,怎不下殺招,反而退讓?”
沐楚輕輕搖頭,抬手撿出被黑棋吃掉的白子,又放回棋盒之中。“縱是死子,也並非無用。”
“他還能有什麼用?”魏晉心中對林至斌這個敗軍之將頗有不屑之意,言語上也便不加掩飾起來。
沐楚看著局中完勝的黑子,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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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程祈雯急衝衝的闖進林至斌的住所。“姓林的,你怎麼突然要走?”
那日殿審後的事情林至斌已什麼都不記得了,醒來時人已躺在居所,後來葬了沈眉兒,整個人已是心灰意懶。
林至斌穿著便服,將收拾好的行囊係上最後一個扣,才慢悠悠的回頭看向程祈雯。
她最漂亮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永遠都是幹淨而明亮,就好像水晶一般,不染纖塵。從小到大,從漠北到江南,隻有在這個表妹麵前,他不忍心耍弄任何手段。小心翼翼的嗬護她、愛護她,可最終,他還是利用了她。
那時在教舍前,他看見沈眉兒和她動手,看見聶新月被攪入其中,看見她淩厲的劍招直指聶新月的心髒。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他沒有授意沈眉兒做任何事,任何人也查不到他身上。之前造勢已足,隻要聶新月死了,沐楚絕對難辭其咎。他沒有去考慮程祈雯。就是那電光火石的一念之間,他對她的虧欠,就一輩子也還不完了。
除去一身權利的臭味,他也隻是個平常的男子。有七情六欲,有愛恨情仇。會愧疚,也會悔恨。他對程祈雯的心,也許從不曾變動,卻被欲望迷了蹤影。
林至斌的視線從程祈雯身上遊離到窗外,漸漸失去焦點。“這麼多年了,始終進不了靈墟,我在這兒霸著長執事的位置,有何意義?我隻是突然看開了罷了。”
“可是,可是……”程祈雯“可是”了半天,也想不出“可是”什麼來,眼睛裏漸漸有些濕潤。她急得一跺腳,當即跑開。聶新月卻在這時出現在他的門前,猶豫了下,還是任程祈雯走了。
與程祈雯不同,她大概是明白他為何突然要走的。所以她沒有問他為何要走,隻是歎了口氣,問道:“離開之後,你有什麼打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