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殿,總是瑞腦嫋嫋,適合沉思,最宜養性。
“師父,是要來了嗎?”雲鵬側立在雲禪身旁,臉上的表情,沉重甚至凝重。
“該來的,總歸來要。提前做點準備。這是命,隻是苦了那孩子,希望她能比我強。”近幾年來,雲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這種生命力的消逝,在有形和無形之間,都或多或少的透露出既定的命運。這一點,雲禪並不懼怕,但是他擔心,在自己身後,會留下多少的關心和掛礙,他似乎並不能放心地離開,但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師父,會沒事的。”雲鵬不知道自己除了這句話,他還能再說別的什麼。盡管他在心裏都不相信這樣的可能,但是,還是在重複著告訴自己,會沒事的。
到底是久經世事,雲禪沒有太多的傷感,他臉上的皺紋也不許他傷感,看著自己一手教導起來的雲鵬,雲禪叮囑道:“雲鵬,你記著,以後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護著她。這孩子命苦,也是罪孽。”
“弟子記住了。”
獨她一人身在望嶽這處寶地,除卻鑽研內功心法,雲羅最大的興趣就是和山中的野獸嬉戲。按她的話來說,吾乃此間山大王是也。
每日寅時起,亥時息。既能踩著晨熹的微光,又能伴著夜晚的蟲鳴,早起溫習幾遍心法,晚間再將白天所習得的功法於心頭過上幾輪。日複一日,每日精進一分,日日如此,雲羅倒也覺得有些成效。不過近來雲羅有些煩躁鬱悶,她的內力老也提不上去,不管如何修煉都不見長進,更惱人的是,她現在,有些琢磨不懂後麵那些高深的功法了。
於是這些日子,雲羅也沒了玩耍的心思,倒掛在樹杈上,一個勁兒的唉聲歎氣。
從早上懸到第二天早上,雲羅也累了,竟就那樣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怪夢——
她夢見自己從樹上掉落,奇怪的是,所落之地,電光火石之間,抖然撕破出一道大口子,身體無休無止下墜。仿佛要跌入另一個世界。
下墜的虛無感糾纏了雲羅很久,終於,到底了。
她最先看見的,是一棵大榕樹。雲羅發誓,她也就是做夢才敢想象,這世間,竟有這樣神奇的生物。這樹要是能說話,一定都成精了,長得怕是幾十個人環抱都沒辦法抱住。總之,很粗很古老的一棵樹。
此間當真別有洞天,好像是那書裏寫的世外桃源。觸目所及的,都是花,很美,但都叫不上名字。雲羅忍不住抬頭,她是從上麵掉下來的,可是,往上看的時候,看見的不是黑乎乎的地底,而是湛藍的天。
不知是對於未知事物的好奇遠勝於恐懼,還是雲羅覺得,這根本就是她的一個夢境。她顯得無比輕鬆,並且對周圍的事物充滿了好奇。
她甚至都沒有想過,這可能在預示著什麼,或許,這些,都不是夢。她的確已經身處另一個世界,甚至連回去的可能都被剝奪。
這份危險,雲羅並沒有意識到。
她此時滿心沉浸在繽紛的花的世界裏,有些輕飄飄的。
“我先睡會兒。”雲羅鼻尖縈繞著奇異的香味,催她生出喜悅,也令她沉醉,腦中的煩憂瑣事一掃而空,空空的,同時,也失去了思考。心中還抱有一絲竊喜,自己真還做了一次夢中夢。
她倒在花海之中,在閉上眼的同時沉睡。這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因為,這裏的花,是會吃人的。它們會先將闖入者迷醉,使其失去防備,待其沉睡之後,便亮出凶惡的獠牙,先合力大卸八塊,再拆吃入腹,連骨頭渣子都不會浪費。殺戮結束,這裏依舊是如夢的境界,繁花嫋嫋,其樂無窮。
雲羅睡著了,所以,危險也緊隨其後……
萬千的嬌羞花朵,此時凶相畢露,鋒利的牙上沾著涎水,猙獰萬分。
“嗷……嗷……”萬千狂花發出進食前的歡呼。
已經有莖纏上了雲羅的腳,再一個翻轉,雲羅被直接懸到了半空,倒吊著,竟然仍舊睡得香甜。
“退下!”憑空降臨一聲嗬斥,這個聲音,不來自雲羅,更不可能是這些不會言語的花草。那麼,又是從何處來的?
“嗷……嗷……”依舊有幾隻膽大的,沒有退縮。卻在剛冒出個頭來半秒間,梟首枯萎。
這樣的力量,已經不是凡人所能理解。到底是什麼?
為首的已經沒了性命,餘下的嘍囉自然退卻。待繁華退去,一切的光亮也便黯淡,世外桃源消失,所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沒有了那醉人的香氣,卻又成了針砭骨頭的寒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雲羅開始疑惑了。一個樹洞,竟然會有這麼多的玄機。
“你該醒了。”
這是什麼聲音?從來沒有聽過。
“你是誰?”雲羅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發問,她隻是一個勁兒地環視四周。
“你會知道的。”
那個聲音似乎飄遠了,是走了嗎?
“這是你的。”一本類似秘籍樣的東西砸到了雲羅的後腦勺上,轉身卻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雲羅感覺自己脊背涼森森的:這是撞邪了吧,早聽說這裏曾是萬人墳場,難道是自己招惹了什麼怨靈?
雖然滿腹狐疑夾雜著絲絲恐懼,雲羅依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麵向虛無的空氣,她問道:“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麼?”
“成為當世最強者。”
成為當世最強者。雲羅迷迷糊糊,像是醉酒之人醒來,睜眼一看,自己不還是規規矩矩地掛在樹上,什麼世外桃源,通通歸於夢境。可是,那本多出來的心法,卻老老實實地躺在了她懷裏。但那些事情,怎麼可能呢?太玄乎了。
那人為什麼要自己變強?對他有什麼好處嗎?
成為當世最強者,這七個字,雲羅根本不屑。她沒有這個興趣,更沒有這個野心,她隻想普普通通地過完這一生。練好武功,隻是為了能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和物,要當什麼當世最強者,還是算了。
師父教給她的心法她也才大概翻了一半,其中的奧妙已經夠她鑽研一段時間。那邊的謎題還沒有解開,這邊又立馬來了一套全新的謎團。有時候,麻煩不是自找的,而是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