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九四七年開始,經過棗南邊陲的穿著各種服色的隊伍就多了起來。有南來的,也有北往的。有扛長槍的,有背短槍的,還有騎馬的。走馬燈似的過了一撥又一撥,整個社會一片動蕩。官宦世家和地主老財們紛紛收拾細軟離家出走,聽他們的家人說要到台灣去避難,他們的家人還說,他們的主人說共產黨要打過來了,要共他們的產,有的還說共產黨還共妻。也有跑生意的長腳們說共產黨是仁義之師,還說他們曾到過共產黨的統治區,那裏是一派祥和,國泰民安,紛說不一。那些沒精力去台灣的小地主們隻能膽戰心驚的左顧右盼,聽天由命。隻有那些窮的叮當響的長工佃戶們還能安居樂業,反正他們是一無所有,沒有產共。說不定改個朝,換個代,還會大赦天下,減租減息,從中得到些好處。
夏天的烈日暴烈如火,烤得地麵像在冒煙。在這個邊陲小鎮榆樹灣門前堰角的老榆樹下,又坐著三個男子在聊天,每到夏天,這棵老樹下幾乎一天到晚不斷人。這棵榆樹很粗,兩個人合圍不過來,聽說長了兩百多年,這個灣子也是以這棵老榆樹取名。那個白胡子老漢是張三爺,是這個灣子年紀最大、輩份最長、威望最高的人。他的老伴已經去世,有兩個兒子,都在外麵當差。大兒子在軍中給一軍官當副官,二兒子在省政府作議員。老爺子是這一帶最出名的私塾先生,不管是在軍界還是在政界,都有他的門生,可說是桃李滿天下,所以不管是鄉裏的鄉伸,還是政府的官員,都敬他三分。老爺子天生秉性鋼直,從不懼惡欺善,在鄉裏有很好的口碑。那個落腮胡子的中年漢子叫俞震海,隻因他能做一手好菜,鄉鄰們擺酒席時,常會請他當主廚,所以鄰居們都愛叫他廚子。另一個是王二叔。在他們的不遠處躺著一隻大花狗,是這個灣子公養的,吃飯時它到哪家,哪家就會喂食。堰坡下被水浪出的樹根上還拴著一頭水牛,那牛靜靜的躺在水中,安祥地倒著胃,還不時的把頭沒入水中,驅趕著騷擾它的蚊子。
正在這時,灣子那頭突然傳來小販的吆喝聲,像是在喊賣剪子。那大花狗聽到吆喝聲,噌的從地上爬起來,向灣子那頭衝過去,還邊跑邊叫。那吆喝聲越來越近,人也出現在三人麵前。他頭戴一頂亂草帽,肩上掛著褡褳,手中還拿著把剪子。那賣剪人好像天生不怕狗,任憑那狗怎麼狂叫,他隻是把一支手伸在後麵,還一邊喊,一邊吹著口哨,像是在向狗示好。那狗好像也聽懂了他的意思,不再像以前那麼凶。
張三爺看著那賣剪人說:“真是遭孽,我們坐在這裏就熱,他還在四處奔走著張羅生意”。“誰說不是,這年頭真是民不聊生,作什麼就難”。王二叔接口說。隻有俞廚子不理會他們說什麼,兩眼經直的盯著那賣剪人。那賣剪人越來越近,俞廚子小聲說:“鄭老三”。
那賣剪人好像聽到了俞廚子的話音,他停下腳步,機警的打量著樹下的這三人,驚而不慌,緊而不亂,看架式是作好了隨時應對意外的準備。“鄭老三,果然是你”。俞廚子從樹下站起來,大聲的說。那賣剪人也認出了俞廚子,驚喜的叫聲:“東家”。兩人同時朝攏走去。俞廚子把雙手撘在賣剪人的肩上,打量著說:“曬的這麼黑,遭孽”。
“沒關係,結實的很”。那賣剪人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膛,笑著說。
“走,既然到了門前,就到家裏吃頓飯再走”。俞廚子邊說,邊拉著賣剪人就往回走。
這個叫鄭老三的賣剪人的出現,讓張三爺和王二叔都感到意外。俞廚子是十年前從外地討飯來到這裏的,還是張三爺從中說和才在這裏落下來,給一家地主當長工。他們剛來時一再表示他們世代都是窮苦人,祖籍SD,隻因老家鬧鬼子,為討活路,才背景離鄉,來到這裏。可是這天為什麼會出現這個叫鄭老三的賣剪人,口口聲聲的叫他東家。既是窮苦人,為什麼還會有下人。他們開始對俞廚子的身世產生懷疑。
俞廚子把鄭老三經直領回家,叫出兒子俞正淳和女兒玉蓮,叫他們喊鄭三叔。俞正淳雖說對這個突如其來的鄭三叔沒有太深的印象,但還是按父親的意思叫聲“鄭三叔”。玉蓮雖說對這個鄭三叔絲毫沒有半點印象,但也還是跟在哥哥的後麵叫了聲“鄭三叔”。兩個孩子叫的鄭老三的臉上樂開了花。他指著俞正淳說:“這就是當年的小淳子,成人了,該娶媳婦了吧”。俞正淳隻是應了聲,羞的滿臉通紅,低下了頭。鄭老三又指著玉蓮說:“這是小侄女,真漂亮,像她媽”。可他哪裏知道她是鄭玉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