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我的叔叔祁連休(1 / 1)

60.我的叔叔祁連休

連休先生是我父執,和我生父同窗四載,並一道分在了中科院的文研所工作。祁叔和養父亦過從甚密,風風雨雨數十年。而他對我,也關懷備至。每每想到祁叔叔,我的心中,都會湧起一股暖流。

我在蓉城時,祁叔是常來家中的,而今,我的書櫃裏那一本愛不釋手的《正宇書畫》,便是在改革開放的初期,祁叔從北京帶來的。上個世紀末,供職於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的連休叔叔,和傅信先生共同編選了《六十年代散文選介》。新書出版後,他特地撰文,以答複小讀者提問的方式,在當年那份大約是少年讀物的月刊上,發表了一篇給我的公開信,大意是如何欣賞選本當中的名家散文。我的名字,也第一次被印成鉛字,出現在刊物內。這一點,對我的勉勵無疑很大,也在我幼小的心靈中,點燃了一盞文學之夢的心燈。

後來,我回了南充,就很少看到連休叔叔,20多年來,僅僅見得寥寥數麵。但重情的他,卻依舊對我悉心點撥,並常常打來詢問電話,關注我的學業、工作和生活情況。多年前,知曉我繼承家學,有誌從文的想法後,連休叔叔精心挑選出7卷本的《中國現代散文選》、《現代六十家散文劄記》等市麵上難以搜獵的文學作品和理論讀物,不顧年邁,特地跑到離家頗遠的郵局,為我寄來。

其時,作為民間故事學專項研究“世界第一人”的祁叔,正往返於歐亞各國交流學術。他剛剛主持完國家級規劃教材《中華民間文學史》的編撰,又馬不停蹄地寫他那洋洋近百萬言的《中國古代民間故事類型研究》。身兼多職的祁叔叔,既是研究所民間文學研究室主任,又在研究生院擔任著文學係教授。為了一名後輩晚生的成長,卻不辭辛勞地奔波,這一點,不能不令我感動。為了我即將付梓的第一部文集問世,他又應求通看全稿,並及時寄出以他那自成一家的書體所題寫的書名。

關愛晚輩,祁叔可謂心細如發。連休先生精於書法,文研所的走廊裏,曾經掛過一幅介紹該所曆史沿革的文字,就出自他手。因知祁叔醉心書藝,生父在世時,曾將其恩師,國學大師任中敏,即半塘先生親筆所書的一封信函,贈送給了連休叔叔。這幅手跡,他保存了長達半個世紀,後來夾在所郵來的一部新作當中,轉贈給我。

遺憾的是,因為我的一時疏忽,這父輩之間友誼的信物,竟被丟失而不知所蹤。聞知此事後,連休叔叔並未深責,反倒一再地寬慰我,叫我仔細再找找。

祁叔的關愛令我感慨,祁叔的人品,更是讓我欽佩有加。文研所內,連休叔叔是名副其實的“民間”英雄。但凡有他的身影,“弱勢群體”便追隨左右。正如與之同事的民間文學研究室現任主任呂微老師在祁叔七十壽誕之際所撰寫的一篇回憶性文章中所寫到的那樣:“先生看不慣的事情很多,凡世界上所有的不公不義都在先生的斥責聲中……但是,需要發生什麼事情麼?也許根本就不需要什麼事情發生!如果非要說發生過什麼事情,那麼這個事情隻是發生在人的內心,因為,在文學所這個單位裏(文學所當然也是一個單位),每當不公不義的事情即將發生但還未發生的那一刻,先生就已經憤怒了。先生憤怒時就像一頭雄獅,而當雄獅還在準備咆哮而尚未咆哮時,不公不義已開始俟機退卻,因為有永遠準備咆哮的雄獅在,不公不義始終沒有成為事實。顯然,這鼓舞了先生周圍的弱者,他們開始聚集在先生的身邊,有先生在,他們會感到安全,即使雄獅並沒有咆哮。”

學術生涯中,他始終固守知識分子的文化人格,甘於寂寞,自退休以後,便從“不參加任何會議,不出席任何典禮,不趕任何聚餐的場子”,而是退而不休,沉下心來,一心一意做他的學問。正是這潛移默化的影響和他人格魅力的熏染,讓我領悟了如何處理為人與為文的關係,使我懂得了在創作當中,要坐得冷板凳,絕對不能媚俗從流,而當以文人的傲骨和憂患意識,文化人(我不是作家,雖然我力圖成為一名真正的作家)的正義感、責任感,站在人文視野的高度,去感受生活,弘揚傳統。

我和祁叔難得麵晤,但每過些時日,我便要瀏覽網頁,從那些隻言片語的報道中,搜尋他最新的成果。我很感慨的是,在這諾大國度已經難以容下一張安靜書桌的浮躁的年代裏,我的身邊,還有著一盞引路明燈,時時撥亮我創作的星空。對於這點,我深感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