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鈴聲響起,呂品天飛快地跑到呂承誌的麵前,丟下一句“我們學校食堂的蒜苗炒臘肉很好吃,中午我請你”,然後拉著鄒揚就往教室趕。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課,老師掃了他們一眼,沒有說什麼,揮手放他們進去。班上同學則發出曖昧的噓聲,被班主任一聲咳嗽給鎮壓了下去。上午課程排的很緊,全是所謂的正課,每個老師都竭盡所能地拖堂。等呂品天收拾好東西去食堂時,幾個窗口都排了一字長龍。
鄒揚在身後喊呂品天的名字:“我陪你一起。”
呂品天側頭想了想,咬住下唇點頭。
學校食堂有小間,相對大廳比較空曠,旁邊連著小炒部。呂品天走上去,呂承誌跟妻子果然坐在桌旁。唯一讓她詫異的是張奕舸也在一旁作陪,三人言談甚歡。張奕舸先看到她,大聲招呼“呂品天,這邊。”
她有些尷尬,咬了下嘴唇緊走幾步,含混地道了句,我去點菜。
學校食堂的蒜苗炒臘肉自然比不上飯店的精致爽口,呂承誌卻吃的津津有味。張奕舸興高采烈:“呂品天,呂伯伯跟我叔叔是同一個實驗室的。”他的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口吻中有著不容置喙的自豪。
“伯伯說要吃蒜苗炒臘肉,我想去點,他不同意。”
呂承誌不知道自己將女兒的朋友招來活躍氣氛是對是錯。他對她昨晚的漠然生疏心有餘悸,隻怕在飯桌上雙方也會不歡而散。有個小朋友調和,大概不至於這般難堪;但多了這麼個小朋友,他們父女卻又不方便再說什麼體己話。
呂品天安靜地扒著碗裏飯粒,今天大師傅的水放的有點少,米飯硬的像沙粒。整張桌子上隻有張奕舸饒有興致地追問各種各樣的宇宙奇觀。呂承誌雖然心不在焉,但對於這樣勤學好問的孩子自是有種本能地好感,加上他又是自己同事的侄子,因而也耐著性子言簡意賅地解釋。相形之下,跟女兒一樣緘默且對自己隱隱藏著敵意的鄒揚就頗為不入這位科學家的法眼。
麵孔還未褪去青澀稚氣的少年郎不時夾幾筷子菜給呂品天。她臉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波濤洶湧,連自己一直在吃白飯都沒有意識到。呂承誌忽然有些後悔剛才張奕舸希望跟他們同桌時自己沒有委婉地拒絕,餐桌上盡管有他一刻不停地說話,卻還是莫名的尷尬。
借口自己還有課堂作業要寫,推開餐盤,呂品天禮貌地向眾人告別,然後掛著沒有任何內容的微笑走了。張奕舸想跟她一道賺又留戀沒有請教完的問題,隻是猶豫的瞬間,鄒揚跟她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直到晚上回食神居,所有的當事人跟知情者才開誠布公地談判。對,是談判,而非認祖歸宗。呂品天看店堂裏的大鍾,時針分針秒針一刻不停歇地向前運動,時光悄無聲息地流動。店門緊閉,掛上“因故停止營業一晚”的牌子。住在店裏的幫工被吳老板打發去北街的電影院看《勇敢的心》。呂品天看過這部片子,是英語課時老師放給她們看的英文原版。穿著蘇格蘭裙的勇士,長著一雙東方美目的王妃,悠揚而悲傷的樂曲,遼闊蒼涼的蘇格蘭原野。好多年以後,她還保留著這樣的習宮看電影隻看原聲,最多配個中文字幕,任何譯製片她都無法忍受。
問題的核心人物是她,她卻如一個局外人闃然而漠然。鄒揚坐在她旁爆靜靜地看她寧靜柔和的麵龐。想到也許很快他們就會相隔於天涯的兩端,心中說不出的難過。他撩起她的額發,輕輕撫摸她眼角的傷疤,腦子裏隱隱約約浮起一個念頭,如果去美國的話可以消掉這道傷疤,那麼還是去會比較好。
“很醜,對不對?”呂品天忽然湧出委屈,這麼醜,還是離你們遠點的好。這種莫名的微妙情緒來的迅猛而說不清緣由,隻是瞬間便充斥在胸間。
不明就裏的鄒揚循著她的思路跳進去,愣頭愣腦地回答:“確實不好看,還是消掉的好。要是去美國的話,說不定就可以消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