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品天隱約聽到有陌生人喊自己的小名,可突然出現的如癲似狂的母親讓她無暇關心究竟是怎麼回事。鄒揚也聽見了男子的呼喚,疑惑地尋聲看去,認出是昨天在食神居門口見到的儒雅男子。光線太暗,又是逆光,他看不清男子麵上的神色,隻瞧了一眼他落在天天臉上的目光,心中立時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他本想上去一問究竟,但幹媽的反常表現令他唯有馬上過去跟呂品天一道把她扶回食神居。男子目送他們離開的背影,久久,卻隻能無力地將手搭在方向盤上。副駕駛座上坐著的優雅女子撫慰地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衣冠楚楚的男子露出苦澀的笑容,口中呢喃著旁人聽不清的話。
“你聽到了沒有?”做作業時,趁母親去衛生間,呂品天偷偷問鄒揚。看見男孩兒點頭,她咬住下唇,輕聲道,“我也聽到了。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覺得我媽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一樣。——鄒揚,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呂品天遲疑地轉過頭,結結巴巴地喊了聲“媽——”。吳老板臉就像注射了肉毒杆菌一般,僵硬,沒有任何表情,直勾勾地瞪著女兒。呂品天覺得害怕,快要哭了。鄒揚見勢不妙,立刻將她拉到自己身後,隔在兩人之間訕笑:“幹媽,我們餓了,能不能給我們弄點吃的。”
因為幹媽太詭異,他有些惶然,打了個電話回家表示今晚太遲,就在食神居留宿。爺爺也怕太晚會不安全,同意了孫子的請求。
吳老板聽了他的話很久都沒有反應。鄒揚都要忍不住苦笑時,她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一般,臉上堆砌的笑容高到危險。用一種近乎諂媚抵好語氣,她殷切地看女兒:“乖女兒,你想吃什麼。”
呂品天眨巴眼睛,隻想躲開母親過於熾熱的目光,好像油燈將盡時忽然迸發出的絢爛一樣。她拉拉鄒揚的衣袖,求助地看他。後者抓住她的手,隱藏起自己的惶恐,努力對吳老板笑得若無其事,用一種歡快自然的語調替她回答:“天天想吃牛肉湯,幹媽你多弄點。”
“好,媽這就去弄。牛肉多多的,再來點鍋貼。呂品天要吃的飽飽的。”吳老板絮絮叨叨地出了門,房間裏兩個人剛鬆了口氣,她又突然折回來,訕笑著問,“要不要加一點點辣椒?”
她剛消失在樓梯口,鄒揚飛快地關上門,靠著門背喘粗氣。呂品天瑟縮著身體靠在床頭,欲哭無淚:“鄒揚,你也看到了吧,我媽昨天夜裏就是這樣。她這樣,我嚇的什麼都不敢問,生怕一句話沒說好就刺激到她了。”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或者說你猜究竟是怎麼回事?”鄒揚踟躕了片刻,沒有說出自己電閃石擊間冒出的念頭。
她茫然地搖,抱著的大玩偶,悶聲悶氣:“我也不知道媽媽為什麼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就好像我馬上會離家出走似的。嗬嗬,我要離開的話,起碼要存足夠的錢吧。每年的壓歲錢都被迫上繳,我哪來第一筆環遊世界的啟動資金啊。我隻覺得媽媽現在真的非常奇怪,我都不知道該怎樣獨自麵對她。現在我看到她就隻想躲。——鄒揚,你今晚就住這兒吧,不然要是我一睜眼就看見我媽,我就別想睡覺了。”
男孩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這,這怎麼行?
“那你說怎麼辦啊?我都要被我媽嚇死了。我不管,我昨天就沒睡好,明天還要考英語呢,我要是考不好的話,老師肯定有的說我了。我要睡覺!”
“行,怕了你還不成嘛。先寫作業,一會兒我搬張藤椅過來,就睡在這裏。”鄒揚想了個折中的方案。
背後的冷汗慢慢消退,他躺在藤椅上,披著羊毛毯,忍不住苦笑,這樣,算是怎樣的詭秘狀況。
一室靜謐。少女房間裏特有的馨香溫軟氣息縈繞在他鼻端,淡淡的,若有若無,引得人心頭蠢蠢欲動。他不自覺的咽了咽喉嚨,隻覺得口渴,想喝水。手旁的,呂品天沉沉的睡著,窗外有清冷的夜色,或許是月光,或許是鏽,淡淡的銀灰,投進來,朦朧得讓人能看見她的影子。眉與眼,並不分明,卻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她的輪廓。隻這一眼,他的心卻奇異地安靜下來,起身幫她掖好被子,碰到她的臉,溫軟而滑膩,所謂羊脂白玉。他笑了,有種被需要的滿足感,自己靠著藤椅也漸漸夢鄉。
這一夜,吳老板沒有再度潛入女兒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