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後,鄒揚過來敲她的桌子,笑道,別想昨晚的事了,不是後來都和好了嗎?
她哀嚎一聲,趴在桌上悶悶不樂:“哪有這麼簡單,你不知道昨天夜裏我媽有多恐怖。”
鄒揚聽完她的遭遇,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疑惑道:“你說,幹媽為什麼會這樣古怪?”
“我哪知道!她一個勁兒地抱著我,嘴裏念念有詞什麼‘女兒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把她帶走’,她勒的我肋骨都快斷了。我當時一睜眼看見她直勾勾地盯著我就嚇懵了,然後再這樣……你不知道,後來珍珍被我媽支走時,我都快哭了。我求我媽回去睡覺,她非不肯,一定要跟我睡一張。你說,那種情況下,她睡我邊上,我怎麼可能還睡得著。”她搓搓臉,愁眉苦臉道,“我不知道我媽到底是怎麼了,今天早上幾乎是逃亡一般早早跑到學校。”
“別怕,晚上我們回去再問幹媽到底怎麼回事。”他拍拍她的頭,笑道,“別垮著張臉,多笑笑。”
呂品天翻翻白眼,沒搭理他。
傍晚給美術老師當兒時,老師突然放下畫筆,笑道:“要不要換首輕快點的歌曲,這首歌似乎太悲傷了一點,你一直愁眉不展的。”
“啊?”呂品天從恍惚中清醒過來,虛虛地扯出朵笑容。畫室裏流淌的樂曲換了,是《RhythmOfTheRain》,清新明快的旋律,帶著薄荷的香氣。數年後她在電視上看到綠箭的廣告,忍俊不禁,還真是口香糖的廣告歌。
呂品天強打起精神盯著窗外看,秋到江南草未衰,晴空一鶴排雲上。
“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你看上去很憂傷。”中途休息的時候,美術老師遞了顆薄荷糖給她。她沒有推辭,撕掉糖紙放進嘴裏,笑道:“老師你不是說藍色憂鬱嘛,我正配合這幅畫的基調啊。”
美術老師像是沒有料到她會這般打太極,淺淺地微笑點頭,那老師謝謝你的清理配合了。
“不客氣,雙贏。”她笑著吐吐舌頭,舌尖沾著一點碧綠的薄荷糖,讓人不自覺想到那句話,紅配綠,美如玉。她飛快地收回了舌頭,懶懶地再次強調,“老師,說好的,你畫完以後得把這幅畫送給我。”
美術老師像是呆住了一般,半晌才清咳兩聲,點頭道,當然。
這天耽擱到很晚,天際都有星子冒出來。初秋的夜晚天空分外脯淡淡的月牙兒朦朦朧朧地也露了一彎臉。鄒揚沉默不語地等在走廊上,手裏捧著一杯珍珠茶。呂品天撲上去,直嚷“快餓死了”,迫不及待地搶過來喝了一氣。
“怎麼這麼遲?他不知道你還沒吃飯嗎?”鄒揚臉掛的老長,語氣不悅。
她喝了茶,心裏舒坦了,像隻貓咪一般滿足地眯起眼,不以為然道:“拜托,你以為作畫是隨便什麼時候抓起筆都能畫出心中最想要的影像的嗎。這也是要靈感的。老師好不容易狀態,我怎麼可以喊停。噯,幫我捏捏脖子,我一直扭著看窗外,都快酸死了。快點啊!”
鄒揚看轉到自己眼前的脖子,烏黑的頭發下是潔白柔美的脖頸,少女若有若無的馨香夾雜在夜風裏鑽入鼻端。她的脖頸纖細頎長,昏暗的光下,依舊白的發亮。他想到古人形容女子肌膚是“溫香軟玉”,隻覺得這個比喻用的妙極了。他喉嚨忽然有些發緊,掌心也發熱,黏膩的像是有汗。
“快點啊。”呂品天不滿地轉過頭,嘟嘴嬌嗔,“小氣鬼。”
他伸出手落到了她的嘴唇上,遠處街燈已經星星點點,身後是千年古刹傳來的悠悠鍾鳴。他沒有說話,她亦沒有任何舉動;兩個人就像是被時間分割出來的靜止的畫麵。淡淡的薄暮,年輕的男孩和女孩,天空飛過的白鳥和煙光紫的霧氣皆成了他與她的背景。
直到汽車的鳴笛聲打破了這份安靜,有人從車窗探出頭,看著他們沉默不語。呂品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低頭往前走。鄒揚則呆呆看著自己的手指,從指尖傳來的溫度依然有馨香的味道,傻小子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車裏的男子遲疑地喚急匆匆前行的女孩:“天天——”
幾乎是與此同時,吳老板從街的那頭衝過來,瘋狂了一般把女兒攬進自己的懷裏,隻急急忙忙地反複呢喃:“乖女兒,餓壞了吧,跟媽媽回家,媽媽給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