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霄歎了口氣,平日伶牙俐齒的他此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胡楊清盤膝而坐,周身內力灼灼而起,仍然烈似紅炎,卻比之先前多了幾分淒豔壯烈。
“楊小子,老夫要死了,你的老太婆也要死了。”楊逸霄耳邊忽地聽到一個細細的聲音,他微微一驚,抬眼看向胡楊清。
方思頤衝他嫣然一笑,盡管嘴唇已然盡數枯裂,周身也龜裂枯槁得如同大旱三年的土地,這一笑卻仍然美若秋菊。
胡楊清道:“老夫盡管有諸多對不起你的,但你的武道畢竟是老夫授意老太婆教的,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師父?”
楊逸霄吃驚更甚,微一躊躇,雙手如鳥翼展開,舉手過頂,拜了三拜。
此為“大揖”之禮,敬師尊長。此刻由他使來,頗為突兀,蘇元朗與王遠知卻隻是歎了一聲,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
胡楊清聲音中帶了幾分欣慰感慨:“甚好……我毀了武道,雖然一身武道乃是先秦以降第一人,終究畏懼沒有傳承……如此,甚好。”
他聲音中陡然帶上了幾分嚴厲:“徒兒,為師轉瞬便要死了。這武道光複……便交給你了!”
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楊逸霄大驚失色,期期艾艾地道:“弟子……弟子……”
胡楊清苦笑一聲:“你若不願意……便將為師傳你的東西再傳下去,隻要不斷了傳承,我武道終究有重見天日之時。”
第二道天譴之雷轟然擊下。胡楊清雙目陡然暴突,血紅色的閃電流竄在他周身,從他的每一個穴道處破膚吞吐。
胡楊清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喘息道:“小子。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這麼幹了。”
“等等!”楊逸霄忽地出言道,“我還想知道一件事。”
胡楊清頓了頓,緩緩道:“快問,老夫時間不多了。”
“老太婆的毒是誰下的?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楊逸霄緊緊盯著胡楊清。按理說他與方思頤感情雖好,卻也沒必要問得如斯之細。隻是他冥冥之中有種預感,此事竟似與他有著莫大關聯,情不自禁地便問出了口。
胡楊清目光一閃,還是如實道:“……她體內的咒術,不,應該說是毒……也不對,反正就是那麼回事,是老夫造成的。”這一次沒有用聚氣成音,在場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什麼?”眾人雖然也曾猜測過究竟是誰下得如此奇毒,竟逼得胡楊清這一代奇人的妻子隻能龜縮玄龜腹中十年,卻萬萬想不到這竟是胡楊清自己做的!
“為什麼?”楊逸霄艱難問道。
胡楊清苦笑一聲:“三十年前那個夜晚過後老夫便與胡人決裂了。接下來十年一直在他們的追殺中渡過。爾後在一次破境之中受到了胡人打擾,走火入魔……之後數次險死還生,始覺憑一己之力光複武道實為癡人說夢……所以,老夫投靠了廢太子勇……”
“廢太子勇!”楊逸霄瞳孔一縮,“你當時投靠的是廢太子勇?”
蘇元朗也驚駭地瞪大了眼:“你……你是‘浩武先生’!”
“不錯……”胡楊清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十年前,楊廣的魔門勢力與老夫還有道門勢力拚鬥一番。老夫身負重傷,恰逢入魔內力發作,苦不堪言。思頤自小武學資質不行,也是奄奄一息。老夫當時束手無策,自忖必死,隻得去方家的寶山等死……也便是那玄龜了。”
他微一躊躇,顯然不願對當時情況多加敘述,輕飄飄地跳過了這一段。
“轟!”又一道雷電直直劈下。胡楊清噗地在噴出一口鮮血,方思頤卻早就不再動彈了。
胡楊清神情再度委頓下來,說話愈發地斷斷續續:“之後……老夫的入魔內力盡數……渡進了思頤體內。思頤也便隻能待在玄龜……腹中,老夫的內力至陽至剛,也隻有玄龜胃液……這等至陰至寒的奇物才能壓製。”
“老夫在山中……苦修五年,終於大成。”胡楊清滿麵悲戚之色,“自那時起,老夫便可用三口精血解去思頤身上入魔內力。”
“隻是……隻是三口精血,也便是三十載修為。老夫大事未成,也總不希望思頤再陪著我出生入死,便想著讓她安安靜靜地待在玄龜腹中……等老夫光複起武道,再放她出來。豈料竟是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