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邊緣的槍聲(2 / 2)

房間裏的煙味似乎快全散了,馱馬下午的時候把手裏的車票在我眼前晃了晃,笑了笑,說明天我就能離開這裏,那是頭一次我看到他除了沉默和嚴肅以外的表情。說實話馱馬對我不錯,沒打過我,沒輕視我,甚至沒有多看我。他行為就像他眼角的魚尾紋那麼直,那樣深刻,讓人感到踏實。

繃了十來天的神經在快要得到解脫的前一晚終於完全放鬆,我用最後一點精神看到房間的窗戶沒有關嚴實,窗簾被輕風拉起一角。眼皮越來越重,耳邊好像響起了小時候在戲班子裏學功夫時奶奶咿咿呀呀的聲音,六年級時大榕樹下胖子為了做孩子王向我挑戰的叫聲,胡同口成叔的翻書聲,一晃就睡下了。

梆!梆!梆!

三聲急促短暫的槍聲劃破了整個莫高窟寧靜的夜空。

我隻感覺肩膀一麻,悚然醒來。看到左肩流出的紅色液體,鼻腔裏盡是淡淡的腥味。喉嚨裏止不住慘嗷一聲,而後條件反射般一個翻身趕緊藏到床底。人的潛意識裏總是認為狹小的空間是安全的。想起這些天的緊張氣氛,心中豁然開始明白這事絕對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這時我不知道該怎麼做,趕緊用手捂緊自己的嘴,怕忍不住再叫一聲暴露了自己。

這時左肩隻是有些隱痛,似乎有個東西卡在裏麵。就在這時,房間裏咚的一聲似乎掉下來什麼重物。我一聽隻顧把兩腿向後蹬,好像後麵會出現一個洞能讓我躲進去一樣。

果然在黯淡的光線下我看到一雙腳朝床邊走來,一瞬間我粗氣都不敢再喘,用盡全力摒住呼吸。可那個人就像能看到我一樣,徑直走了過來,然後我眼前出現一張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臉。這時我再也忍不住又是一聲大叫,把旁邊的夜壺還是盆子什麼的順手扔了過去。

那個男人把手伸進來一把就把我拖出去了,我眼睛都不敢睜開,一邊亂掙一邊慘嚎。這時那個男人卻把我抱住,然後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梁二娃子!是我!”

我睜開眼睛一看,這個人蒙著臉,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一身的戰術著裝,胸膛也有個彈孔,但沒有血流到外麵,全浸透在衣服裏,但那雙眼睛我永遠忘不了,居然是藏叔!

藏叔說:“看到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你放心,這幾天我一直在看著你。”

我這時眼淚鼻涕已經敷了一臉,喉嚨打顫地說:“藏叔,有人開槍打我啊......他們還不給我飯吃,還有......”說到這裏我已是泣不成聲。

“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我在這裏不能呆太久,不管怎樣那個開槍的人已經消失了。很快警察會來,你在這裏呆著,什麼話都不要說,一句都別說,不管怎樣隻要不說話就對了。”藏叔把我摟住,沉重有力的四川口音讓我一下子找到了靠山。

“藏叔啊......”

“梁二娃子,現在不是擺龍門陣的時候,我再不走就撂在這兒個了,”說著藏叔放開我,也沒有幫我處理傷口的意思,走到窗戶邊,又說,“你是魚餌。”

然後這個把我背大了的四十多歲的男人的背影,在我眼裏突然變得十分陌生,窗簾又被風從一角拉起,然後鼓動起來,嗚嗚風聲中藏叔就這麼像來時一樣突兀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