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誌想到先前在客棧裏輕薄了花弄影,不由一陣難受,於是刻意避開了她的目光,隻是垂首應了聲好,就不再多言。花弄影瞧他神情尷尬,不由心中一凜,便扭扭捏捏地捉著衣角玩弄,那裏還敢多言。
苦海陷入沉思之中,漠然仰望星空。王懷誌心中苦悶,於是求教於苦海道:“大師,弟子心中有一事不明,還請大師指教。”苦海回過神來,笑道:“王施主有何話,但說無妨。”
王懷誌猶豫不決,總覺得難以啟齒,琢磨了半晌,方才低聲問道:“大師,弟子不明白,女人究竟是……是什麼樣的人?情又是何物?”
這可把苦海難住了,要知道他這一生,幾乎就葬送在女人和“情”字上。深陷其中的人,可以說是即明白又不明白。麵對王懷的問題,苦海深鎖眉頭,沉思了半晌方道:“人,迷也。女人,迷中之謎也。貧僧縱能堪破紅塵,也不見得能參透一個‘情’字。心許隻有超然物外的,才能算是真情。不過,能讓愛情從甜蜜變成苦澀的,一定是自己,而非別人。”
王懷誌默然,因為苦海所說的超然物外的“物”,包涵了太多的東西。花弄影眨了眨大了眼睛,更是不知所雲。
當晚,三人回到小鎮歇息。次日拂曉,又結伴一路向南尋找江永清等少年。三人馬快,正午時分趕到一處小鎮胡亂用過餐,再行得半個時辰,便來到了汝河岸邊。
由於三人走的不是大道,河上無橋,隻得尋找渡輪。誰知延河行得三裏路,卻隻見一舟獨蕩江心,宛若碧帶中點綴的一枚黑玉,靜靜地飄蕩在水中央。舟頭坐著位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老者。嘴中叼了根煙鬥,正在噗哧噗哧地吸者旱煙。瞧此人老態龍鍾,發如雪絲,似已到了風燭殘年。
王懷誌高聲喚道:“老人家,可否行個方便,送晚輩三人渡河?”那老者並未回應,兀自吸著煙鬥吊著魚,對岸上三人依舊置若罔聞。王懷誌好生納悶,暗道:“莫非這老人家耳背?”他正欲再喚,花弄影已經忍耐不住嚷嚷道:“喂!哪位白頭發的老爺爺,您是不是耳朵不好,聽不見有人在喊你嗎?隻要您送我們過江,本姑娘就幫你瞅瞅。”老者還是一言不發,聰耳未聞。
苦海責備道:“影兒,不可對老人家無理。”花弄影伸了伸舌頭,撅起小嘴不住哼哼。苦海自不會理會這些,而是看著川流不息的河水,以及蕩漾其中的孤舟,和默然垂釣的老叟,忽覺此情此景動靜相宜,暗合陰陽,不由微微一凜,才知遇上了高人。他驀然想起船子和尚的一首詩,當下吟道:“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舟空載月明歸。”
老者聞得此詩,終於開口說話道:“終於遇到個會說話的了。看在大和尚頗懂天機,老夫就送幾位一程吧!”苦海忙施禮謝過。王懷誌和花弄影見老者撐著竹篙而來,不由納悶道:“難道我說的就不是人話嗎?”
小船靠岸,老者見有三匹馬,卻搖頭道:“老夫的船隻載人,不載畜生。”王懷誌麵色一凜,慍道:“你這老頭好生沒趣,憑地出口便罵人?”花弄影拍拍坐騎,指著船裏一簍魚反問道:“咿!這就奇怪了,那你船上的魚不是畜生麼?
老者仰天打了個哈哈,撚著稀鬆的胡子道:“魚乃吾之父母,如何是畜生?”王懷誌覺得這老頭瘋瘋癲癲,不覺又好氣又好笑,於是抱拳道:“這魚如何是老人家的父母,小可倒想請教。”老者搖頭歎道:“世人糊塗,不知生養之物皆為父母,以至於造下無窮的孽。老夫養家糊口,穿衣蓋被,全靠這些魚兒賣命,豈能不奉之如父母乎?”
王懷誌心念一動,忙抱拳作揖道:“小可受教了。”花弄影聞言摸著馬匹道:“那這馬兒為我們代步,就如同兄弟一般,也不是畜生啊!”苦海朗朗一笑,說道:“天、地、人、神、畜,本就是一家,誰也離不開誰。聽老檀樾一席話,實乃勝讀十年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