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默然片刻,慨然道:“成交。”
那邊越野植草等人都是聽得,頓時驚叫起來,口中十分勸阻,跪在地上,懇請仙道不要答應。仙道回頭,眼睛瞧住他們,將佩著幽蘭長夏王環的那臂高高舉起,他三人見狀,頓時噤言,匍匐在地,涕淚交縱。
原來長夏族王汗若下定決心,不可更寰,便會將王環舉起,作“璧玉可斷,此心不換“之意。旁人見之,便不能再勸。
三井輕輕舒了口氣,拍拍手掌,回頭道:“既如此,給王汗請長車罷。”
那鷹隊之中數人出列,騰躍往不遠處大軍而去,頃刻架著一輛破車,搖搖擺擺的過來,推到前麵。
長車乃是北齊所創,其車之落魄,尋常平民也是看不過眼,卻隻供受難被辱的貴族乘騎,以示羞辱嘲蔑之意。長夏族人見到這輛破車,均是麵麵相覷,有人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三井道:“長車自來如此,真是對不住啦。王汗自可乘之,許帶隨侍數人,這便啟程罷。”頓了一頓,又輕聲道,“君子一言駟馬一鞭,三井壽信著王汗的品德,自應承於我,自然不會臨陣脫逃,這便不相送。長夏王心中丘壑,若是渡得過麵前這關,當別有文章,死容易,活著難,鄴城多豺狼惡犬,保重。”說著翻身上馬。
仙道轉身,去看流川,這素衣的少年抬起眼睛,也正看他。兩人目光相視,仙道強自微笑道:“流川,你看,這車好破。”
流川將黃泉係回腰上,走到他旁邊,眼珠朝破車看了一眼,又看看仙道,撇了撇嘴道:“你若不想笑便不要笑,難看死了!”
三井轉過馬來,雙臂環在胸前看他二人,臉上似笑非笑,再聽這言,更是笑出聲來,挑眉向仙道道:“長夏王莫不是前往鄴城,也要帶著你的小朋友麼?那地方可不好玩,伴君如伴虎,被虎吃掉了,小孩子家,還是不去的好。”說畢朝著流川,嘻嘻一笑。
仙道心中委實放不下流川,在他心中,流川在與不在,當真有如兩重天地,流川若在,便是虎狼之穴,仙道彰也半點懼色沒有。隻是他這番前往鄴城,凶多吉少,著實如履薄冰。他心裏憐惜流川,如何肯令流川神置此境?可若要將流川留下,日後不知能否再見,誰也答不上。再聽三井一言,眉頭不由微微一蹙。
流川漆黑眼珠一直瞧著他,何嚐不知他糾結難斷,長長睫毛微微覆下,輕聲道:“你放心。”他靜了片刻,淡淡接道,“你如今自身難保,不肯將我也拖入那般凶險之境。既如此,我便不去,咱們倆個隻需好好活著,日後自有相見之期,是不是?”
仙道暗嘲自己道,仙道彰,你虛長他好幾歲,若論性子倔強,心地堅韌,卻終究比不得他。雙目凝視兩處,心中柔情百轉,柔聲道:“正是如此,楓,君子重諾,你既然說要好好活著,便要信守誓約啊。”
流川將小小的嘴角微微一撇道:“白癡,且管好你自己罷。”將頭別向旁邊。
仙道一行離去之後,草原上五萬多北齊士兵均肅穆而立,屏息屹立,隻待三井令下。那三井卻隻騎在馬上,目視遠方,沉默不語。
不知這般看了多久,三井方才轉頭來,伏在馬上,挑眉問流川道:“小娃兒,你將我五百鷹隊殺的七七八八,我該如何罰你?”
他故意做出那般狠巴巴的樣子,流川卻毫不懼他,隻撇了撇嘴。三井見他如此,突地哈哈大笑起來,揚聲道:“你同那長夏王要好,心裏惱恨我,是不是?”
流川抬起烏黑眼珠看他,反問道:“你不怕麼?”
三井奇道:“怎麼?”
流川冷冷道:“你既殺他族人,又存著一絲仁念,不肯斬草除根,有朝一日,必為他所殺。你不怕麼?”
三井麵上露出些微自嘲之色,低頭一笑,旋即又道:“怎麼,如你所說,我當將他也一並殺了不成?”
流川漆黑眼珠明亮之極,仰頭看了三井半晌,輕聲道:“你這人真奇怪,既非壞人,又絕非好人。”長長睫毛垂下去,不再說話。
三井哈哈一笑,倦倦道:“好壞自由得旁人說,人生在世,顧忌頗多,但能求隨心所欲四字,已是歡喜不勝了,哪管得那許多?我且問你,你要不要同我去打仗?”見流川亮晶晶的眼睛看自己,三井嗤笑一聲,“那沙場之上,比今日你所見,還要血腥百倍千倍,一場仗打完,屍骨堆得便如同山巒一般,你小小娃兒若是害怕,我自不會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