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冷哼一聲,情知此次凶多吉少,他向來性子冷靜,即遭死境,為今之計,除卻攻殺這些黑衣人,再無他策,心思越發澄明如水,袖角翻飛,刀來他退,刀退他進,騰挪之間,掌勢如風,已抓了數人,拋擲出去。但每招俱險,殺氣縱橫,竟將他漆黑鬢發也割下一縷,那發絲飄飄搖搖散在風中,一把長刀襲來,又紛紛而落。
這二十人見久攻不下,情知遇上極高明的對手,其中一人呼嘯一聲,又有數十人身形退到這邊來,三十黑衣人靜立如入定一般,隻左手都死死握著刀柄,隻待令聲一發,便要圍攻上來。
若是再攻不下,自然還有四十人,五十人,六十人,那流川一身素衣,漆黑頭發如瀑布般披在肩上,靜靜立在這黑衣人之中,如明月陡然被烏雲遮蔽,昏昏而不可見。
這般驚險處境,這少年麵上卻不見絲毫動容,長長睫毛微微一合,細細手指撫上腰間,做了個調弦之姿,手指一動,腰上那條銀白腰帶徐徐滑到他掌上。他手指撫過銀帶,一雙漆黑眼睛緩緩瞧了一眼麵前黑衣人,手指所過,那條銀帶竟生生成了一把極纖細修長的軟劍,其光寒皓潔,映照著流川的素服,那月光便似從烏雲之中,又徐徐升起了。
黃泉護主最切,嗡鳴有聲,而戾氣深重,最喜修羅場。那些黑衣人眼見這小小的少年慢慢將手上那尾細劍握在手上,劍尖懸地,竟也映照的地上都是寒光,不知怎地,心中俱升起渺渺的陰森之意來,其中一人淩然一動,餘等皆應,三十人長刀直刺,身子在後急進,逼向流川。
流川仍舊靜立,待長刀之氣逼近麵上,手腕一轉,黃泉飛出。
安西所得黃泉,乃上古之仞,來曆紛紛,無人說得。傳言這黃泉與碧落乃是一對,由地府神工建炎所製,鋒芒不可匹,又名殺生仞。黃泉極軟,碧落奇硬,仞出血濺三千尺。
流川長劍飛出,整個人便如同這劍凝而為一,一泓清月照,逶迤飄渺,隻聽得劍尖破開刀鋒,發出嚶嚶輕笑之聲,流川袖角飄搖,劍光初雪,所指之處,血縱魂飛。
不過片刻,這素衣的少年飄搖落在地上,衣袂尚且輕舞,麵前再無一個活口。黃泉細仞插在地上,劍身輕輕擺動,似乎再向主人邀功。
流川側目看它一眼,細細手指按在劍柄上,慢慢抬頭,看向那鷹隊。
這少年陡然之瞬,已殺三十人,而衣衫之上,劍身之間,竟未落得一滴鮮血,一人一劍肅立在此,似乎就是天上孤寂清冷的月光,淒冷冷俏生生的落在地上。
這五百鷹隊向來同進同出,既同伴折損,當即立斷,二百守隊除卻陣亡那三十人,盡數從圈中撤出,來攻流川。
這番變陣,隻瞧著一陣黑衣翻飛,頃刻之間,那一百七十人如天網落下,浩浩蕩蕩直撲流川。另三百人仍舊全力剿滅長夏一族。
這少年方才迎敵,便在眼前,長夏人人都瞧得分明。三井壽的鷹隊端的是厲害無比,可這少年長劍之勢,才真若修羅王降臨,是故那一百七十人的守隊皆數圍攻流川,旁人反而絲毫不覺這少年會落得下風。唯獨一人,心中焦急之盛,方才流川對敵,都是生死之間,不能有失,此時再也忍耐不住,高聲喊道:“流川,他們人多,你要小心!”
流川正要從地上拔出黃泉,聽到這聲,卻不由撇了撇嘴,循聲看去,隻瞧見那三百人刀陣大都朝著一人逼去,那人渾身是血,然而招式應對,毫無下風,不是仙道又是誰。
此人安好,對流川而言真是再好也沒有,一邊將黃泉輕輕握在手中一邊輕輕道:“說你自己罷,白癡。”
仙道與他少年友情,將流川看得極重,如今遭遇大敵,雖然情勢可危,然生死有命,可與心中至重之人同抗死敵,人生快事,也當不過如此。那鷹隊天不亮便攻,殺得長夏族一個措手不及,仙道彰雖為絕頂高手,一人之力,自然不能抵抗,眼睜睜看著族人遭屠,血染草原,又從天昏打到天明,十分力竭。此刻陡然得見流川,猶如一捧清水從頭澆來,精神陡然一震,心道,既未戰死,便當死戰,楓既在此,我還有何可懼?夜歌所出,麵前兩人登時斃命。
流川話音未落,人已懸空輕起,劍身飛落半空,被他袖角卷住,滴溜溜打了個轉兒,袖角舒展,劍脫手而出,直刺逼的最近的那隊人馬,黃泉厲害,這黑衣人俱已知曉,眼見劍來,陣法大亂,飛身躲開,可黃泉豈肯相饒,劍身飛舞之間,數人血濺倒地。一時夜歌黃泉所出之地,都是殺伐。
那鷹隊一擊若是不中,旋即變換陣勢,再做他攻,便是死了數十人,於攻守之間,仍是相得益彰,毫無慌亂,是進是退,自有章法,三井壽之才,已可見一斑。黃泉乃地府,生人莫可近,而鷹隊多死士,當是黃泉在前,也懷著一心要殺流川楓的執念,人死愈多,進攻之勢更猛,合力撲來,黑衣縱橫,宛如黑色煙霧彌漫,流川一襲素衣周旋,時而現身,時而隱匿,到處都是危機四伏。
那鷹隊攻勢如潮,卻陡然一頓,旋即數百人忽的齊齊退後,仍是將流川圍在陣中,卻已罷了長刀,不再動手,便連圍攻長夏的黑衣人,也悉數退後丈許,靜默而立。
數丈之外,一個玄衫男子騎在馬上,雙臂環在胸前,靜靜的不知瞧他們殺鬥有多久,方才倦倦的揮了揮手,催了馬慢慢往這邊來。寒山之上,光色暗淡,自然瞧不清,而今日頭明亮,馬上的男子衣襟當風,披在肩後的頭發已束成發髻,腰上懸著長劍,姿態十分肆意,表情十分張狂,而眉眼俊美,又隱隱透出三分冷嘲,七分邪妄,不是與流川在寒山上過招的男子,又是何人?
這人馬到近前,那數百黑衣人突地全部單膝著地,口中道:“屬下等參見將軍,悉昨夜領命剿殺長夏族人,今時已死千餘,尚有數百人,長夏王族未有死傷,將軍之令未完,屬下等不敢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