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現代之夢——靈魂回歸原野(2 / 2)

表麵看來,《我的虛擬婚姻》呈現的三個世界,仿佛暗喻著遠古的自然人性,現代的異化人性,後現代的虛擬人性,隻有第二個世界才是真實的,其他兩個都比較虛幻。但是,仔細體味,發覺人在這三個世界中,都有自己真實的一麵,而且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世界中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拯救。換句話說,每個人都生活在這三個幻象中。我認為最具啟發性的是網絡和電子文化時代的世界,它為我們展現了一個充滿不祥卻無比廣闊的虛擬世界,有時候會覺得它更像是宇宙,黑暗無邊,卻又清晰可見。“虛擬世界曾一度是人們謾罵的對象,現在還不承認它的存在。但在虛擬世界裏,有一種真實是你詫異的,那就是內心的真實”。“年輕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首先是從網絡開始認識世界和戀愛的,先來了解人最隱秘的部分,來熟悉他的精神世界,然後才付諸於現實。即使不見麵,也享受了一次精神的洗禮。工具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我敢大膽地宣言,人類的精神生活從此將被無窮地拓展”。(作者後記)

小說在描述這兩個女性的生活時,還提出或者說暴露了在後人現代語境中家庭正在麵臨或即將麵臨著一些危機,即現實婚姻與虛擬婚姻如何判斷,如何處置?程琦與美麗哪一個更真實,哪一個更重要?我們應該同情和讚賞哪一個?這似乎成了兩難的問題。小說重點要寫的是男主人公楊樹的救贖。楊樹最初的救贖是靠愛情,但這很快就在現實世界中幻滅了,同時幻滅的還有他的夢想。與美麗的交往使他重新獲得了夢想,他想實現自己大學時的詩人夢、作家夢。在美麗的支持下,他每天都生活在一種難以自持的激動中。他積極寫作,還進行研究,無意義的現實世界突然變成了有意義的理想世界。在與美麗的愛情中,他完成了自我的還原。他說:“我的靈魂又回到了家鄉的原野。”他在程琦那兒被鄙視的鄉村生活從此成了他靈魂的棲息地。當美麗死後,他的人生也陷於絕望,他就是靠這種原始的詩意的生活來重新拯救自我的。值得特別一提的是,在這種貌似個人性的拯救中,其實包含了對整個現代文明世界的拯救。這種拯救遠遠地超越了自我拯救,使小說的主題突然之間得到提升。

在這裏,徐兆壽表達了一種理念,即對文明世界的救贖不靠文明本身,也不靠宗教,而是要回到那個原初的世界,至少要在精神上回歸原初,那個世界並非原始的洪荒,而是一個充滿詩意的、神奇的烏托邦,是一個大自然與人的靈魂可以息息相通的共融世界,和諧社會。然而,我們在小說中看到,“西北偏西“代表著的這個世界已經開始向現代文明開放,它已經不是完全封閉的了,寡婦琴心的兒女都在接受現代文明的教育,這也許暗示著桃源世界無處尋覓的虛幻性質和拯救文明世界的無望呢?明知虛無,卻要戰勝這虛無,明知絕望,卻要反抗這絕望,正是文學精神的火光所在。

徐兆壽的創作屬於智性的,帶有文化哲學色彩的寫作,它與社會學,生理學和精神分析理論有密切的血緣聯係,有時候你甚至會覺得他是從弗洛伊德,榮格,或者福柯,傑姆遜等人的理論的某一點的啟發下突發靈感的,他的語言擅長精神剖析,層層剝筍一般。另一方麵,也得承認,由於注意人物心靈的縱向開掘,往往顧不上橫向的繁複多樣的生活層麵的展開,線索顯得單向。從《非常情感》以來,我感到,他小說的趣味性大增,心理刻劃細致多了,增強了大量描繪性的筆墨,質言之,文學性強化了。這本《我的虛擬婚姻》除了思想觀念上的大膽,出新,藝術感染力也足可稱道。總之,徐兆壽是文壇上的一個“另類“,一個怪才。無論在甘肅作家群裏,還是在全國作家群中,都是極其獨特的。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人並不狂傲,他是溫和的,沉潛的,他的鋒芒主要藏在內心深處。我們需要這樣的作家,我們需要意識到他的不可替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