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現代之夢——靈魂回歸原野
——序《我的虛擬婚姻》
雷達
好些年前,蓄著長發的年輕的徐兆壽,帶著他新出版的詩集到北京找我。原因很簡單,我們是甘肅老鄉。在我的辦公室裏,他旁若無人,侃侃而談,毫不掩飾對沉悶的文壇和某些思維僵化現象的激憤。因為是初識,又見其行為乖張,他留給我的印象惟“狂妄”二字可表。我並不專門研究詩歌,翻了翻他的詩,倒為他狂縱的想象所動。後來,我就收到了他那本驚世駭俗的《非常日記》。作為“中國首部大學生性心理小說”,《非常日記》引起過強烈反響,一度受到批評,並引發了對青少年性教育的廣泛討論,被《科學時報》評為2002年度“中國校園十大熱門話題”。中國教育報的文章稱其為“新少年維特之煩惱”。當然,這本書最終還是得到了肯定性的評價。
現在看來,《非常日記》率先描寫了大學生的某種精神苦悶,包括性苦悶問題。此前,大學生都被看成天之驕子,透亮得不可能有一絲煩惱,而當時有數的幾篇寫大學校園的作品,總不外乎一時的愁緒和難題如何迅即被陽光驅散。《非常日記》不是這樣,它越過了大學校園“看得見”的外在表象,深入到某些“看不見”的精神活動中,並將之赫然擺在我們麵前。主人公林風的苦悶及其後來性心理的變態讓人觸目驚心。正如“五四”時期的問題小說一樣,徐兆壽麵對日益紛紜的價值衝突和多元的文化語境,勇敢地提出了當代大學生的心理問題,通過“性”這個通道其實在寫大學生的精神信仰問題,因為沒有了信仰,精神便無所皈依。這部小說讓我想起鬱達夫的《沉淪》。雖然時過境遷,不可同日而語,但人類和青年的某些深層潛意識,總會重現。從文學的手腕來看,徐兆壽的語言比較直白,在小說的藝術結構和意象經營方麵,線條單純,辦法還不多。我認為,《非常日記》的價值主要是在社會學、心理學方麵。正如媒體所言,他是個“問題作家”。在《非常日記》後,徐兆壽又連續出版了《非常對話》(與性學專家劉達臨的對話錄)、小說《生於1980》、《非常情愛》等係列作品,基本上均以校園生活為題材,在小說技法上,在語言,性格刻劃和心理揭示上都有進步。但是人們知道得多的,似乎還是《非常日記》。因為自那以後,“非常”一詞忽然格外多起來,《讀者》上有篇文章說,“非常”一詞是2002年和2003年十大惡俗用詞之一。那責任當然不能由徐兆壽來負。
然而,有點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新作長篇小說《我的虛擬婚姻》卻別辟新徑,與“非常係列”的意趣皆有別,使我對他的看法發生了新的改變。前兩天拿起書稿,發覺竟是很吸引人的。這部小說的特別之處在於構建了三個世界:小說一開始,我們隨著主人公楊樹進入了沙漠深處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桃源世界,在這個叫“西北偏西”的村落裏,一切都讓人驚訝:這裏的植物大都美麗無比且俗世罕見,這裏的人生活得極自然愜意,對文明世界的很多東西一無所知。他們沒有姓氏,名字也都來自大自然,人都很長壽,老人死後沒人哭泣,在他們看來,人從來處來,又到去處去,是生命的常理。正當我們沉浸在這一個世界中時,主人公楊樹又把我們帶到了另一個現實的、世俗生活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主人公楊樹成天為生活奔波,他的身體和心靈都受了太多的傷害。他和妻子程琦被他們有怪病的孩子折騰得精疲力竭。他們原先浪漫的愛情在現實中一天天變得麵目全非、不堪一擊。楊樹帶著一身的傷痕和絕望對自己進行了最後的放逐。
小說從第15節開始,又一個新的世界展現在我們麵前:這是一個虛擬的世界。主人公楊樹和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女人美麗通過手機陷入熱戀,無法自拔,他們雙方陷入熱戀後連一次麵都沒有見過,卻愛得極深。他們的愛情與普通的網戀有很大區別,他們不但進行了精神上的交流,還通過電子工具(網絡、手機、數碼相機、攝像機等)進行一種虛擬的性愛,看後的確使人震驚。我們知道,過去人們對愛情的認識往往有兩種,一種是偏於柏拉圖式的,愛大於性,一種是與性密切相關的,現在雅稱“情色”,而楊樹和美麗的愛卻介於兩者之間。用主人公的話說:“我們的愛比柏拉圖的還要美千百倍,柏拉圖若是生活在現在,他也會感歎不已的,我們不僅僅獲得了精神上的愛,還獲得了肉體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