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二爺爺當年是蘭州軍區韓先楚.皮定均手下的後勤部長,85年大裁軍複員的時候,托運回家一大木頭箱子,裏麵藏了可以武裝一個加強排的軍火,俺就記得他送了俺爸一杆帶瞄具的狙擊步槍,那玩意就叫AWP,反正誰也不敢站姿抵在肩上摟火,俺爸把槍捆在樹上,俺趴在後邊瞧熱鬧,砰地一聲,俺就覺得臉上一熱,耳根子一緊,就蹲地上了。(後邊俺娘拿塊肥皂玩命地搓呀,現在沒事了還嘮叨說俺臉上的痘痘是那次留下的後遺症)。那槍打野兔子指定不行,一個呢俺爸槍法忒次,二個那小兔子多了去了,子彈又很金貴,後來俺爸去機械廠找了台機床,把槍切削改造成火藥槍,用那種高射機槍的純銅彈殼,裝上黑火藥,塞進鐵砂,那射程就起碼10米以外去了,再加上那鐵砂打出去是個扇麵,小兔子們淒慘了,俺吃了烤兔子,燉兔子,清蒸兔子,紅燒兔子,兔子餡包子,兔子餡餃子,兔子餡餅,往生咒上說:一切卵生胎生濕生化生,生從虛空來,死當虛空去,阿迷陀佛,善哉善哉。
其實人類的天性就是殘忍,俺記得爸在俺腰上裹了塊塑料布,纏了根繩子,把小兔子一家的屍體掛在上麵,俺手裏邊還攥著一隻,半死的,後腿讓鐵砂崩斷了,俺捏住小兔子折斷的骨頭,感覺溫熱的血流出來,暖融融的,粘糊糊的。。。俺的心髒充滿了激動,貌似俺就是長平之戰的秦軍士兵,維也納城下的普魯士火槍兵,南京城裏的向井敏明,深冬的殘雪消融,溪流淙淙,一隻無聊的鷹在空中盤鴴。
俺出生的時節,俺家地裏的麥子長出了一個雙穗的,書上那玩意叫嘉禾,比如黃龍現,鳳凰鳴,嘉禾出之類,是一種祥瑞。俺爺爺說這東西應得是俺二叔,好像那時候二叔學習成績很有些成色,問題是二叔最後也就是個大專生,並且現在還在某個事業單位混吃等。俺家院子裏原來有一口老井,深不見底兒一米的口徑吧,大青石頭砌的井口,井台上架著把榆木轆轤,上麵還有鬼子的昭和38年式單發製式步槍留下的彈痕,俺有時候盡可想象,俺娘輕鬆地搖著轆轤把,提上一桶真正的地下水,俺趴在桶邊背誦課文:一隻烏鴉口渴了,到處找水喝......然後南風帶著樹葉或者北風夾著雪花落在水裏,貌似這威尼斯畫風的鏡頭永生定格在,在俺映在水麵下如夢似幻的眼睛裏。俺爸從那井裏麵撈出過鯽魚草魚,河蚌之類,這死水裏哪來的活物呢?其實可能是雨水大的時候,魚籽就流進井裏了,萬年的草籽千年的魚籽嘛,俺覺得這明明是井底下通著大海,那西遊記上不也有個井龍王,後來看了《午夜凶鈴》,俺猛然意識到這原本就是貞子姐姐的家嘛。
在俺的史前時代,有一張黑白照片,在北京天安門前邊,親愛的毛委員無比慈祥的注目之下,一對俊男靚女十足肉麻地依偎在一起,男的真帥還沒有腐敗的肚子是俺爸,女的是真美梳著倆麻花辮是俺娘,俺爸長身玉立峨峨如玉山之將崩,筆挺中山裝的效果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出來的,當然俺娘膽敢中分發型仰撫雲髻,俯弄芳榮。那是瑰姿豔逸,儀靜體閑。可惜的是,那年過年放焰火,俺爸逞能在俺麵前顯擺他膽子很大,違反了煙花爆竹燃放操作規程,結果秀麗的劍眉被火藥燒去半邊,就給破了相了。
據說學習哲學就是學習如何死亡!比如在動物的思維中就不存在哲學,它們沒有死亡意識,俺猜啊。。。人類哲學思維的展開,應該是從主動記憶開始吧,所謂主動記憶,就是兒童意識到自俺和本俺的差異,俺5歲那年的一天,夏日,午後,火熱的灰塵,俺在兜兜裏塞了10斤瓜子,一邊磕一邊往家走,真的是非常突然,俺決定記住這個情景,在牧神午後的炎熱小路上,俺嗑著瓜子。。。不過具體日期沒記,兒童是沒有時間概念的,俺就想不起5歲之前過年的情景,“俺小時候”這個時段究其本質上來說,基本應該是5歲以後的事情,所以曆史就是一個沒譜的東西。後來俺看過一本《中國經濟思想通史》,裏麵說50000年前,在中華文明的夢寐時代,俺家這邊出現了最初的灌溉農業,男人女人都光著屁屁,大家都不知道害羞哇,大家齊心合力將泉水引到溝渠裏,澆灌可愛的麥苗。。。(不對不對,專家說小麥最初是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被種植的,因為那裏的天文學最發達,而農業受天氣時令的影響,是天文學產生的根源之一)。俺娘說,她小時候,在村西有七眼泉水,冬天也不會結冰,不知道流淌了幾何年月,渴了,拿一片大點的樹葉,就從泉眼那舀水喝,裏麵有蝌蚪,水草,偶爾也有死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