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袖(2 / 3)

桑的房子在城的中央,門未上鎖,院子很大,綠樹成蔭,屋子裏簡單而有序。桑招呼二人坐下,端了茶水。

“我們這裏鮮有客人,今晚我讓小七和鳳娘一起睡,騰出房間來給錦葵,猛就和一間,不介意吧?我可是有很多話要對你說的。”桑笑著。

“當然不介意。隻是這小七、鳳娘又是誰呀?”猛問。

“哦,鳳娘是你大嫂呀!小七是我們最小的孩子,三歲,去年戰爭時跟父母走失了,被我們收養。我跟你說過,我收養了一些孤兒,他們一路從崇左跟著我,一開始是大牛,我當時見著他,他正跟人打架,被打得一身傷,牙也掉了,就為了個饅頭,我讓他跟我走,他二話不說的。後來一路上又收了老二、老三他們,一起流浪到了綠城,才算找著了家。說來話長啊!等晚上他們回來了,一一介紹你認識,這會兒都在幹活呢。”桑說著,突然炯炯地看著猛:“你若早來興許能碰上奀天。”

“奀天?他也在這裏?我還一直擔心崇左和蘇城的安危呢,他怎麼會到了這裏。”猛分外驚訝,戰爭那兩年,他格外擔心奀天的安全,傳聞中的崇左和蘇城都遭到極大的破壞,許多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他曾默默為奀天期待,希望他平安無事。

“是,奀天不但到了綠城,還遇見了奀卡。”

“遇見奀卡?”猛的心提到了喉嚨眼。

“別急,慢慢聽我說。”桑將事情的原委細細道來。

當年奀卡在南島花一大筆錢請人將奀天送回崇左,那人也還算守信,但兩人剛到了漾城便傳來了戰火的消息。他們被困在漾城一小段時間,那人終於是耗不住,正要棄奀天而去,聰明的奀天突然想起了桑,他在崇左時曾讀過他的來信,知道他正在這附近的綠城,於是請求那人將他送到了綠城,找到了桑。這些年,奀天一直待在綠城,隻是惦念在家裏的雪頤,他寫了好幾封信,卻都沒有回音,戰事平息之後,桑便派了大牛將護送他回去。據說崇左一片不堪,明月樓被一把火燒毀,雪頤獨自一人住在大房子裏,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卻不肯離開。她得到消息說奀天乘坐的客輪遭遇了劫匪,整船人命喪黃泉,便情緒崩潰,將生死置之度外,留在崇左日日哭泣,人們都覺得她瘋了。但戰爭並沒有奪去她的生命,她奇跡般地活了下來,見到奀天時她的眼睛已經哭瞎了,但依然聽出了奀天的聲音。大牛安頓好兩人,留了許多銀子,便回了綠城。

“奀卡應該在海上,在海盜船上。是她救了奀天,這個世界多麼小,我曾以為再見麵時已是滄海桑田。”桑說罷,喝了茶。

“奀卡在海盜船上?”猛陷入沉思。“那她好嗎?”

“奀天說,她看上去很憔悴。”桑慢慢地說道,又一次將目光轉向錦葵,他最後一次見奀卡是她十六歲那年,她有白皙的皮膚、圓潤的臉龐,眼睛裏燃著倔強的光,桑記得那天奀卡去找她,神情有些異樣,她問起了海,他對她說起種種傳說,包括海盜船的故事,她的眼裏似乎曾閃過一道光芒,隻是被他忽略了。一轉眼,十年光陰流逝,奀卡會是什麼樣子呢?桑注視著錦葵的眼,她正恍惚地想著什麼,神情是歸順而落寞的,她與奀卡確實有幾分相似,又似乎全然是並一個人。

三個人靜靜地坐著,陷入了沉默。錦葵心裏恍恍惚惚的,她亦認真的聽了這兄弟二人的對話,那個叫做奀卡的女孩不知為何牽動了她的心,她的故事令她有種無法言語的心悸,她感覺自己的脈搏正強烈地跳躍著,那些關於海盜的故事也在她的心裏激起莫名的波瀾,她開始覺得煩躁,胸口發悶,腦子裏嗡嗡作響。

過一會,桑突然想起了什麼,回了裏屋,提了個小小的包裹出來。“這是奀天留下的東西,你也許想看看。”

猛接過包裹,裏頭是些淩亂的東西,有一把匕首,一隻漂亮的銅翅法螺,還有幾頁泛黃的地圖,關於海盜的書。他將泛黃的地圖打開,在紙頁上看見鉛筆畫過的痕跡,那筆跡沿著南島劃向Anman,經過婆羅洲,最後在蘇門答臘畫了一個圈,那個圈被反複塗抹,讓猛的心糾結了起來。

“蘇門答臘?難道奀卡去了這裏?這麼遠的路途,她是如何抵達的呢?”猛不能想象纖弱的奀卡經曆了什麼。

錦葵從猛手中接過地圖,她的心不規則跳動著,目光亦順著鉛筆的痕跡落在“蘇門答臘”,她看著泛黃的紙頁上交錯的條紋,那些線條突然浮了起來,象一張網似的向她撲來,那些標著輪船記號的海域突然泛起了波瀾,那波浪突然逼真起來,象起伏的潮汐湧向了她,她渾身一顫,從幻境中睜脫,抬起頭看看四下,依然是桑安靜的小屋,不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地圖交還給發呆的猛,如釋重負地握緊自己潮濕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