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心情也十分愉快,他喜歡這個時節,世界顯得那麼美好,值得為之奮鬥。他想起澤露山的初夏,天氣不冷不熱,雨季剛剛過去,樹林裏飄散著特有的香氣,各色鮮花次第開放,許多小動物活躍在樹林裏,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他已經許久未曾體驗這樣的快樂與輕鬆,自從離開澤露山以來。
他們一路踏著愜意的心情,而這躺旅程也如他們意料一般那麼順利,他們很快抵達了李厝。這個小村落鑲嵌在大山的懷裏,這裏大山與雨林不同,山上的樹木並不高大,也沒有雨林那麼密集,陽光輕易地鋪灑在土壤上,大片的油菜花黃澄澄地飄搖著,許多蜜蜂忙碌而歡快的工作著。錦葵深深地呼吸,空氣的馨香讓她仿佛嗅見了童年的歡聲笑語,她的腳步越發急促起來,她已經許久沒有奔跑,有些喘息,卻覺得格外過癮,陽光照開她蒼白的臉上開出兩朵粉色的花,讓猛看得失了神,他又一次在錦葵身上看見了奀卡的影子,那影子若隱若現,就象錦葵在田野飛跑的影子。猛情不自禁地追逐著錦葵,他們就象兩隻快活的蝴蝶在田野間嬉戲,卻各有幻境。猛想象自己正與奀卡相互追逐,她倔強柔美的小臉跳躍著陽光的光彩,風兒梳理著她年輕的發梢,她是那麼淘氣,不肯停下腳步;而錦葵,閉上眼便聽見嵬的聲音,嵬對她說,錦葵,快唱一曲山歌吧,於是她亮開喉嚨唱了起來:“十裏也,李厝也,好風光呀依也,麥苗青呀,啊咦呀子吆,稻花黃啊,啊咦呀子吆,幸福生活萬年長啊……”她仿佛聽見嵬的掌聲和喝彩,但一回頭,卻見是猛。
“想不到你除了京戲,還會唱山歌。”猛欣喜地讚歎。
“我小時侯和嵬一起長大,就是在這裏,唱著山歌唱大的,是先會唱山歌,後來才學京戲的。”錦葵說道,她雖然感激猛,卻沒有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並不是刻意隱瞞,隻是說起來話長。
“那片葵花地呢?現在可是葵花開的時節。”
“是啊,這麼久了,不知還在不在,我們找找。”
於是,兩個人走進村子裏。李厝的人家並不多,老人們在門口搖著扇子打盹,看見陌生人顯得格外好奇。錦葵上前與他們攀談了起來:
“阿嬤,請問這附近有一片葵花地嗎?”
“啊?什麼?”阿嬤顯得有些耳背,錦葵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你們是城裏來的啊?我們這裏什麼也沒有,窮,就是花花草草一大堆啦,不要說葵花,什麼花都有啦。”阿嬤顯得有些興奮。
“那葵花地在哪裏呀?”
“往那邊走一段路就有了,到處都有啦。你們是外地的哦?”
“不是啦,我也是村子裏的人,隻是很久沒回來了。”錦葵感激地說。
“是哦,現在年輕人都跑光光了,都去城裏賺錢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阿嬤的扇子搖得更加用力,似乎非常不滿。猛心想,這真是一片世外桃源,戰爭對這裏似乎沒有一點影響,連逃難的人也沒有。阿嬤接著說:“以前我們村子可熱鬧了,現在不行了,都走光了,都不願留下來啊。”
“以前,不是還有個戲班子?”錦葵滿懷期待地問。
“戲班子?有,以前什麼都有,有唱戲的,有賣燒餅的,還有先生教小孩子的,現在隻剩下種莊稼的。”阿嬤說得有些累,細細地喘著氣,並熱情地邀請他們在家裏留宿,錦葵高興地道謝,便迫不及待地拉著猛去找葵花地。
天邊一片晚霞,他們經過許多磚頭蓋的民房,裏頭看上去一片漆黑,有些豬圈散發著臭味,許多雞站在低低的樹丫上,不時啼叫兩聲,農人正在歸來,他們戴著草帽,光著腳板,抗著鋤頭,一顛一顛地走回家,互相遠遠地打著招呼。猛想起澤露村落,多麼不同的村子,多麼不同的生活,可是都讓人感動和欣喜,他相信澤露村的人們此刻也享受著同樣的晚霞。
不多時,葵花地便出現在二人眼前,讓他們瞬時無法言語。那些花兒象昨天才剛剛開放一樣,花盤上的小葉片以含羞地姿態微微蜷曲著,宛若尚未成熟的少女,欣喜而靦腆地迎著風、陽光和雨露,每一朵都散發著令人愉悅的金黃,成片成片的葵花地順著山坡,一直延伸到與天空交接的盡頭,夕陽一再眷戀著它們,將最後的血紅鋪成深深的愛戀,久久不肯離去。
“好美啊!”錦葵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猛亦隻能深深的呼吸,將這空氣裏的馨香吸入肺中,此情此景,滿眼滿心的璀璨,完全無法言語。他們就這樣站著,直到太陽依依不舍地落下,直到夜幕將這美景遮掩,直到這葵花地悄悄地睡著。他們終於鬆了一口氣,仿佛經受了一次洗禮,猛終於能夠開口:“真是太美了。”他回過頭去看錦葵的眼睛,她的眼睛裏閃著激動的光,深深地點頭。
這個夜晚,他們留宿在阿嬤簡陋的家裏,吃過了晚飯,兩個人躺在兩張破舊的草席上,感覺身體的疲倦和精神的鬆弛。
“明天打算做什麼?”猛問。
“還去看看葵花地吧,真是怎麼也看不夠。”錦葵開心地想,那片葵花地比她憑空想象地要美得多,她希望明天有充裕時間可以徜徉其中,讓她的心好好呼吸這裏空氣,以便她回憶起什麼。她想著嵬,此刻他在做什麼呢?她多麼希望他能與她一起看著這葵花地,共同回想從前。
“是啊,美得無與倫比。一閉上眼就是滿眼的燦爛。你很幸福,在這樣的美景裏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