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臉譜(2 / 3)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裏出帳去且散愁情,輕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抬頭看碧落月色清明。”錦葵掂幾個小碎步,念道:“白雲斂清空冰輪乍湧,好一派清秋光景。……”

是年,禹國與鞅國的戰爭已經延續了兩年,戰事稍有平息,但盜賊四起,人心動蕩,一時秩序大亂,人人自危,湧入南島的難民帶來了疾病,許多人橫屍大街,連官府也無力治理,隻在白日裏派一些士兵巡邏,收了那些屍體埋葬,以定人心,但街上照樣遍布難民與劫匪。

錦葵終日為揭不開鍋而發愁,家裏能賣的東西已經賣得差不多了,就剩了過冬的衣裳和棉被,再拿去當了恐怕這個冬天也就難過了。她穿著粗布衣裳出門,將長發簡單束在腦後,用一頂草帽遮住,儼然一副瘦弱的難民模樣,她走上大街,肆機找尋辦法。街上日日上演著搶劫的戲碼,她麻木地走過,望城郊走去,心想也許有些果子可以采摘。

城郊的農民早已被抓去當了壯丁,剩下孩子和婦人,日子自然也不好過,他們的莊稼和果園都遭到了搶劫,連未熟的果子也一顆不剩,錦葵隻找到幾隻細細的番薯,卻不忍帶走,留給了貧瘠的農人。繼續往南走,便到了海灘,秋日的海岸線有一種灰暗的蕭瑟,海風吹來不免有幾分清涼,錦葵拉緊自己的衣裳,在沙灘上坐了下來,苦惱之極,往後的生活該怎麼辦呢?她的夫君終日在家裏無所事事,沒事哼幾支小曲竟能安然度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脾氣還越發暴躁,錦葵想起來更是愁眉不展。她將草帽摘下,放在沙灘上,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的臉上有沒卸淨的妝,眉眼間還殘留著一抹紅色,因為長期的操勞,她的眉間有了淡淡的糾結,看上去二十開外的女子,卻分外滄桑。她少有微笑,總是緊張著,即使無事看著這秋天的海,心裏竟也沒來由地慌亂,仿佛這海裏藏著吃人的妖怪,冷不丁便會躍出海麵,將她一口吞噬。她向來不喜歡海,總覺得這汪洋是個可怕的所在,那洶湧的波濤隨時可以將人卷入萬丈深淵,她也一直與海保持著距離。

海上有小漁船歸來,船兒在海上搖晃得厲害,但漁人有好身手,無所畏懼。漁人滿載而歸,小心翼翼地下了岸,拖著他的魚婁悄然離去,不禁讓錦葵心生羨慕,這海裏有魚蝦,有鮮美的貝殼,不僅能夠果腹,還是上好的美味。隻是如何取得這美味呢?錦葵朝海邊走去,一邊鎖眉思索。

她脫下鞋拎在手裏,小心翼翼地試探海水,海水輕輕沒過她的腳丫子,讓她一陣哆嗦,她挽起褲管,往前走幾小步,海水湧動著沒過她的小腿肚,她緊張地感受這冰涼的潮汐。錦葵是勇於克服自己的人,之前她也曾那麼討厭京劇,但現在她練就一副連嵬都讚許的好嗓子,盡管她隻會唱《楚漢爭》這一出,但她已經相當滿足。同樣,她反複克服自己的恐懼,漸漸走近海,她睜大眼睛尋找可能的裂物,但在這淺淺的浪花裏什麼也沒有,她巡著海岸尋找,終於揀拾了不少細細的海螺,它們有的象長長的圖釘,有的象扁扁的屋頂,還有一些文蛤,這些奇形怪狀的家夥裝滿了她的布囊,錦葵歡喜而歸。

她匆匆走在趕回城裏的路上,懷裏的包囊沉甸甸的,滲出一些海水,天色已暗,她加快了步伐。城裏依然一片混亂,一些不懷好意的眼光四處打量,有人為了一隻饅頭正在街上博命相鬥,孩子的哭聲格外嘹亮,象是急迫的鼓點,催促著錦葵。她低頭一路小跑,就要到家,卻在巷子的拐角處與人一頭撞上,她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草帽從頭頂滾落在一旁,懷裏的貝殼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她驚慌地抬眼,看見對麵的人踉蹌了幾步,正不快地罵著粗話,一雙凶狠的眼睛掃了過來,衝著她盯了許久。她趕忙戴起帽子,拾起包囊,起身道歉,連說:“對不起,大爺,撞了您,您海涵。”

對方卻不領她的情,眼神不安分地打量著錦葵,那眼神讓她一陣哆嗦,不由緊緊摟著懷裏的貝殼。那男子鬼祟地打量了一下無人的小巷,說道:“你撞了本大爺,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想得美。看你長得挺俊的,不如,讓本大爺爽爽……”男子說著,兩隻手變粗暴地伸了過來,錦葵慌忙逃竄,卻無奈瘦弱的身子如同風裏的落葉,連風也抵擋不過,更奈何是個粗獷有力的男人。

她被拖到了巷子裏隱蔽的角落,她的掙紮換來了一頓拳打腳踢,她的貝殼散落了一地,她大聲地喊了起來:“救命呀,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