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落雁樓,還沒上馬車,便叫身邊小廝地上了一封信箋。

上麵的落款,正是秦疏狂!醉意頓消,連忙拆開來,一麵問道:“送信的人呢?”一麵下意識的朝外麵清冷的大街上尋去。

“回主子的話,早已經走了,不過小的打發人跟著了。”那小廝連忙回道。

秦長離聞言,方點頭上了馬車,細語起那信上的內容來。

此番自己來邊關,父親與祖父都一再的交代,若是發現了姑姑的行蹤,定然要先找到她,然後把她帶回上京城。

也正是這樣,自己一路才四處打聽,不過卻聽說她如今身在晉城北堂家的別苑裏頭,此刻怎麼會突然來到了絳州呢?可是看這筆跡,又實實在在的姑姑所寫。

罷了,不管怎麼樣,自己明日都該去應約。

便這麼混混濁濁的回了驛館,待到次日,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身來,收拾整頓好,正欲去白月湖邊應約,不想身邊的貼身小廝來稟報道:“主子,瑤姑娘叫人贖走了。”

“什麼人?”腳步一怔,有些詫然的看著小廝,似乎這小廝騙了他一般。但凡是知道有宋瑤這麼一個花魁的,那便也都知道她是自己的女人,怎麼可能不賣自己這麵子,將她贖走了呢?

那小廝搖搖頭,“小的不知道,樓裏的老鴇也說不清楚,隻是說一個白衣男子的來贖走的,而且瑤姑娘也是心甘情願跟他走的。”小廝說著,一麵有些膽怯的看著秦長離,似還有什麼話要說,卻怕惹惱了主子,而不敢開口。

下意識的一拳敲打在那桌上,到底是誰呢?瑤姑娘為何心甘情願的跟他走,難道他們之間早已有所曖昧?那自己怎麼不知道呢?

小廝見此,雖是害怕,但卻是不得不繼續硬著頭皮稟報道:“主子,昨夜派去跟蹤那送信人的侍衛,把人跟丟了。”

“混賬!”秦長離忍不住罵了一聲,“竟然連一個人也看不著。”不過這聽小廝提起,方記得自己該去應約,不管怎麼說,以勸姑姑回上京城的事情為重,當即隻向那小廝吩咐道:“你在去打聽打聽,贖走瑤姑娘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那小廝聞言,見他未發難,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應著聲連忙退下去。

天空細雨霏霏,以有些春意,秦長離乘著馬車到了白月湖邊,已經到了夜幕降臨之時,加之又未如春,這天色暗的早,而湖邊濕潤的風,更將人吹得陣陣寒涼。

下了馬車,四處望了一下,遙望前麵的湖心亭中,有個熟悉的身影,但見她隻站著一個丫頭,上了欄廊,向湖心中的小亭走去。

寒風微凜,將弄玉的發辮也吹舞起來,“夫人,二公子來了。”

秦疏狂抱緊手裏的小手爐,捂著雙手回過頭來,果然見前麵的湖廊上走來的正是秦長離,臉上的神情不由得鬆了一分,“我便知道他會來。”

“夫人還是須得小心些才是。”弄玉不忘提醒秦疏狂,雖然她到底是秦長離的長輩,就怕秦長離早已洞悉他們的一切,如今反到對她下手。

秦疏狂向弄玉頷首,“嗯,我知道,何況不是還有你在麼。在說他不是那般在乎那個瑤姑娘嗎?如今瑤姑娘已經叫子畫贖回去了,秦長離若是敢綁我的話,看他還要不要那瑤姑娘!”反正那瑤姑娘也算是秦長離的弱點,所以她才不擔心秦長離會對自己怎麼樣呢,而且,如今有北堂子畫在身邊,她就有一種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感覺,反正知道北堂子畫會撐著。

雖然吧,自己這麼想是太不厚道了,可是沒辦法,她的男人真的就像是她的天一樣。

弄玉歎了一口氣,見那秦長離走進,便沒在說什麼,不過隻覺得自從侯爺回來之後,夫人倒是變了個樣子,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還要單槍匹馬的來見這秦長離,也虧得是侯爺才寵著她,讓這麼任意妄為。若是自己和劍齒,恐怕劍齒才不這般順著自己。

“小姑姑,真的是你!”雖然已經早已經接到了她的書信,但是此刻見到她真人,秦長離心裏到底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呃!”秦疏狂記得他分明是個少言寡語的人,此刻才見麵,他卻就這麼熱情,倒是叫秦疏狂有些不自在,一時到是語塞了。

秦長離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廳中,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對秦疏狂寫出那樣要與秦家斷絕關係的信,以及她在晉城,深居北堂家別苑的事情很是不解。“姑姑,您的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怎能那般傷爺爺的心?”

怎麼一見麵就質問?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不想與他拐彎抹角的浪費時間,便道:“既然你都知道,那麼我如今是個什麼意思,你應該明確了吧!”

秦長離下意識的朝四周看去,姑姑既然是要與秦家斷絕關係,又居住在北堂家的別苑裏,那麼此刻她來絳州,北堂家的人沒有理由不在她的身邊,可是這四周又都是水,除了這個丫頭,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不過沒有也好,若是姑姑不聽自己的勸說,執意不回去的話,自己也正好把她綁回去。便開口道:“不管姑姑如何想的,今日小侄都得勸說姑姑一句,姑姑不要忘記了自己信秦,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而你不過是被聽了信陽侯的幾句花言巧語,便與他一起同住在晉城別苑,這也罷了,你們到底是已經訂了親的,咱們家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

秦疏狂沒有想到,這秦長離一個大男人,竟然拿起自己的婚事與名聲來說事,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悅,不過這夜幕之下,旁人看得不是很清楚。

隻聽秦長離又道:“小侄不明白的是,信陽侯既然與姑姑已經快算是一家人了,這樣的話他也算是半個秦家人,卻還幫著外人來對付自己家的人,這算是什麼?”

“算是什麼?”秦疏狂突然覺得這秦長離究竟是太把秦家的親情當一回事兒了,還是太愚鈍了。“我且問你,秦家如今在大燕算什麼?”

“自然是大燕第一世家!”秦長離想都沒有想,便答道。

秦疏狂淡淡一笑,接過他的話,“第一世家?”臉上露出些許的嘲諷之意,隨之又道:“不過你說的還真不錯,秦家就是大燕的第一世家,可是除了這第一世家的名聲卻還有個別名,外戚!”

秦家外戚專權,這個是大燕眾所皆知的,但是卻無人敢言。

秦長離沒反駁,想來也是默認了,何況這秦家借著太後之勢,權傾朝野那是鐵真真的事實,他便是不想否認,但也不能直起腰板來辯駁。

“這外戚,怎麼聽都不好聽,我想你祖父和父親也知道吧,所以早就想讓這個秦字取代了蕭字,這麼多年的部署,想來羽翼也算是豐滿了,隻是蕭家也並非全都是無能之輩,他們到底是有所忌憚,如今才遲遲不動。”秦疏狂說著,一麵打量著秦長離的表情。

“這話姑姑在自家人的麵前說說也罷了,若是旁人聽去了,怕是真的會當真。”秦長離身子微微一怔,顯然是被秦疏狂的這話影響到了。

秦疏狂沒有在跟他繼續討論秦家想取代蕭家的事情,因為這在她看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也不必浪費口舌在繼續說下去,隻是表情卻變得認真了幾分,一雙美眸直直的看著秦長離,“可是,今日有些話我需與你說。”

“姑姑請說!”秦長離倒是對她一直都是尊敬可嘉。

“你是個經曆沙場之人,見過什麼才叫真正的生死,尤其是上一次,那三十萬大軍,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心裏最清楚,也應該知道,這三十萬將士,並非是石頭裏蹦出來的,他們也都是親人的,卻是一場原本可以避免的戰爭以及秦太後的自私自利,而使得他們的母親或是妻兒,就此失去了兒子相公父親,這是多大的悲涼,你應是懂的。”秦疏狂說著,停頓了一下,放眼望朝岸邊已經點起了燈籠的人家,這煙波之中,有些朦朦朧朧的,好似鏡花水月之境一般。

秦長離不知道姑姑為何突然會與自己提起這些,不過他的心裏到底是添了幾分淒涼,似乎那時之景,他此刻又親眼從見了。

轉過頭來,看著秦長離,“你知道西莫為何會因一件小事,而攻打大燕麼?”

秦長離明白她口裏的那人所指的便是魅王,當即臉色一冷,帶著一股深深的恨意,“那人本就生性殘暴,自然是見不得兩國安寧。”

世人大都這麼說,不過依照秦疏狂看來,以及她對明枼萱的那些剪短的了解,卻是不這麼認為,隻覺得明枼萱倒是及其的重情意,若不然就不會為了他的妹妹生出這麼多事情來,不過這導致兩國開戰的罪魁禍首,都是秦家。隻告訴秦長離道:“我見過魅王了。”

“姑姑見過他?”秦長離聲音陡然提高,有些詫異的看著秦疏狂,隻覺得此刻自己所見到的秦疏狂,並非他所認識的那個姑姑。“那姑姑有沒有受傷?”

秦疏狂擺擺頭,“沒有,何況他也不是你們所說的那種人,你可是知道,他這般做,隻是為替他妹妹報仇。”

“報仇?”秦長離聽得雲裏霧裏的,一臉疑惑。秦家與魅王,之間從未有聯係,能有什麼仇恨呢?

卻隻聽秦疏狂說道:“你還記得,當年你大哥在外私自娶的那個女子麼?”

“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子麼?”秦長離越發的不解,這事情怎麼扯到大哥他們的身上去了。

秦疏狂頷首應道:“正是。”

“她後來水土不服,方到上京城便去世了,大哥對她情深意重雖然令人敬佩,但是卻不該縱火殉情。”秦長離想起幾年前發生的事情,隻覺得大哥若非如此多情,恐怕如今還好好的活在人世間吧!

聽見秦長離說出來的這話,秦疏狂忍不住的笑起來,原來在秦家,真相竟然是這樣的,也難怪明枼萱會如此惱怒了,若是換作自己,自己也不能讓秦家人安身。隻問秦長離道:“你真的相信麼?”

秦長離愣住,仍是不解的看著秦疏狂,姑姑今晚這麼盡跟自己提起這些傷心的事情來。

“你看看她,還認得麼?”秦疏狂拉過身側的弄玉,朝秦長離問道。

秦長離這才將目光落到這個丫頭的身上,隻覺得有些眼熟,不過既然是姑姑身邊的丫頭,自己看著自然是不會陌生的,“姑姑這是……”秦長離話還沒說完,突然然眼前一亮,認出了這個丫頭,不正是當年大哥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麼?如今已經張大了,難怪自己覺得眼熟。心裏難免是升起一種激動,看著弄玉滿臉的吃驚,“你是大哥身邊的小丫頭?”當年大哥縱火之後,他身邊的人都像是一夜間消失了一樣,自此在無見過半張熟臉。

“二公子竟然還認得奴婢,不錯,奴婢正是當年伺候在大公子身邊的小丫頭。”弄玉點頭回道。

“你怎麼會在姑姑身邊?”秦長離隱隱的覺得,恐怕今晚的意外絕對不止是這個小丫頭那麼簡單。

秦疏狂接過秦長離的問話,“不止是她在我身邊,你大哥身邊原來的侍衛,如今也在我的身邊。”

秦長離滿臉的詫異,這到底怎麼回事,大哥身邊的人怎麼都到了姑姑身邊伺候,難道是大哥的意思麼?

看了秦長離一眼,秦疏狂歎了歎:“當年你們以為是水土不服的女子,實乃是被秦太後下毒害死的,而她這個在你們眼裏算是來路不明的身份,卻是西莫魅王唯一的同母嫡妹!”

秦長離口張的大大的,忽然記得那時侯,太後打算把明陽下嫁給大哥,但是大哥已經跟那女子在外成親了。難道她的死,真的像是姑姑所言,是太後害死的?

不過,最叫秦長離震驚的是她的身份,世人都知曉,那魅王唯一的嫡妹,便隻有常雲公主。

難道,她真的是常雲公主?

若真的是……秦長離隻覺得腦子了一陣混亂,又想起常雲公主前幾年確實已經往生了,時間上與那個女子死的時間,倒是相近。

“二公子,當年的事情奴婢也是知情人,主子說的並未錯,一切都是因常雲公主的死,魅王才發怒大燕國,以此來壓迫秦家的。”弄玉突然開口說道。

魅王是因為常雲公主被太後害死,所以才以這樣的方式來壓迫秦家以及太後麼?秦長離隻覺得這風突然間涼了起來,有些迷茫的看著遠方的燈火闌珊處,“難道,真是太後所為?是秦家所為麼?”

他不敢在想下去,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話,那麼這些年因為戰爭而死傷,家破人亡的人,都是因為秦家才落到那個下場的,這樣大的罪過,那麼多無辜慘死的人,秦家怎麼能背負得起?“姑姑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