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他為何忽出此言,不由得有些愕然,然而不待我多言,他已站起身來,步履沉重的告辭離去。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在凝霜的地麵上落下筆直清泠的印跡。
第二日,我們啟程前去雁兒關與大軍會合,加上郅湄帶來的一千人,七千兵士已全部集結完畢。郅湄利用等待征兵的時間,定下攻、圍、破三大陣法令眾人操練,四處調集而來的兵士們很快互相熟悉,進退一體,配合相宜,行動如一人之軍。
而羌方亦有所行動,他們前些日子的打探原本隻是為了每年例行的搶糧,隻因去年白曲一戰輸得慘烈,擔心大商留有後招,故而派出許多探子先行查看,卻不料弄巧成拙,真正引來大商大軍壓境。事已至此,羌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早在我出征之日,消息便已傳出,連日來,羌方緊急往雁兒關調運糧草軍隊,約莫亦有七千餘人,雙方已成對峙之勢。
雁兒關的局勢陡然緊張,西境駐地中亦彌漫著焦灼難言的等待,眾人早已得知征兵之事,都想知道究竟有多少同伴能在這關鍵時刻馳援。營地中似乎繃緊了一根無形的弦,上麵壓滿了眼巴巴的期盼,而每日清晨,我總能看到寡言的郅湄將軍極東而望,眼角凝結著複雜的紋路,似是擔憂,又似是堅定。
終於,五日後,伴隨著漫天揚塵,惟陽與方啟率三千兵士高調而至,雁兒關立時響起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三千人的差異,在一場硬仗中足以取得壓倒性的勝利,看來,征兵之事比想象的還要順利。這個數字甚至超過了我的預期,連郅湄也忍不住流露出驚詫之色,繼而難得的顯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沒有再過拖延,第二日清晨,萬人大軍列陣叫戰。我手握龍紋銅鉞,立於高高的戰車之上,看郅湄挺直的身軀指揮若定,遊刃有餘。
擊鼓聲,鳴金聲,交替上演,沒有多餘的花哨,占盡人數優勢的西境兵士們隻是組成這幾日操練而成的簡單陣法,悍然前衝擊敵。兩日,三次總攻,羌方終於潰敗退逃。
郅湄請示我的意見,看著他眸底熊熊燃燒的戰意,看著眾兵士意氣風發的麵龐,子昭“慎守嚴防”的叮囑終於變得模糊,我抬眸遙望西邊無盡開闊的高原,輕啟檀口:“戰!”
經驗豐富的郅湄利用西境地形,充分發揮萬人軍隊之威,連續追擊十三日,一口氣拿下羌方五座城池,將大商國土擴張到渭濟河以東。隔著滔滔河水,他喟然長歎,似有不甘:“再往西則地勢拔高,四季大風,環境惡劣,軍中無人熟悉前方地形,恐怕此次無法再進一步了。”
我執旌而立,迎著挾沙而來的長風,看著翻騰遠去的河水,隻覺得胸中激蕩:“羌方傷我一城,而今便以五城還之!今日我大軍雖止步於此,然終有一日,大商兵士必將踏過羌方的每一寸土地,令此蠻夷再不敢欺我大商!”
雖然沒有過多的言語,但郅湄對我的態度明顯敬重許多,在他的幫助下,我一路為五座城池布防,並重新任命城主,半月後方才率餘下的三千兵士返回西境駐地。在那裏,照例進行了論功行賞,擺下慶功宴席,而後,副將們領兵回到各自的駐地,郅湄與我則返回白曲城,那裏還關押著第一戰中羌方的千餘俘虜,尚需妥善處置。
是夜,白曲城降下今冬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白色落在去歲留下的殘垣斷壁上,仿佛要掩去曾經的汙垢,還這小城安和寧靜。我站在窗前,伸出手去,點點雪花拂過指尖,最終化為清涼的雪水,流連著冬夜的寒意。
一夜無夢,安穩的睡到天亮,我神清氣爽的梳洗完畢,與月菡三人一同用著簡單的朝食,邊不經意的笑道:“下了場雪,卻連城主府都安靜許多,難不成眾人一大早都賞雪去了麼?”
之羿嚷嚷道:“什麼賞雪呀,這會子大家都去……”
“之羿!”惟陽冷不防的出言打斷:“吃完快去練箭,雪後白茫茫的一片,正好練習目力。”
我頓住木箸,目光灼灼:“惟陽,你在瞞著什麼?”
他淡淡道:“沒什麼……之羿雖善羿,但每日練習不可鬆懈,娘娘連日奔波勞累,無需操心此事,便讓月菡姑娘服侍著,好好休整兩日吧。”
“你很少說這麼多話……”我不依不饒的盯著他,心下隱隱生出不安的感覺:“所以,一定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