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童心無邪,彼此間還不分甚麼高低貴賤,每都是那般快活。可隨著三人慢慢長大,因父親嚴厲管教反而愈抵觸的蕭唐漸漸變得暴戾橫行,加上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使得蕭義對蕭唐的態度,就像是魯迅筆下的閏土,變得寡言恭順,隻能把過去的情誼塵封在自己的心底。
想到這,蕭唐對蕭義道:“蕭義,咱們都是從長大的知己,是兄弟!我信你,你總不會害我,不是麼?”
本來怨憤的蕭義聽罷,一股暖流直湧胸口,不知覺已是熱淚盈眶,心裏念到:少爺…少爺他還記得我們過去的情誼,隻是為何他轉醒來突然間就變成這副樣子?
而蕭安則傻了眼,心下想:完啦完啦,少爺這哪裏是摔傻腦子,莫不是失心瘋了吧?他平日哪是這般講話?不過……如果少爺如果以後都是這般模樣,似乎倒不壞……
蕭唐又望了眼蕭安,哼聲道:“你子倒是光鮮,終日仗著我的臉麵,府裏府外可沒少張揚跋扈。”
蕭安一聽頓時收了滿心的疑慮,叫起撞屈來:“少爺呐!我對你可是一片忠心,地可鑒啊!我還不是按你的吩咐行事,從不敢有絲毫差池啊。”
“行了行了,地可鑒,你還猶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呢。快收起你那副嘴臉,見了我就煩心!”蕭唐不耐煩地打斷了還在表忠心的蕭安,道:“你們就當以前的蕭唐已經死了吧!我如今確是要換般活法,不再幹那些荒唐事了。”
蕭唐的話隻能到這個份上,他總不可能還要給蕭義、蕭安兩人解釋自己是來自近千年後的世界,趕巧不巧著附在他們這死鬼少爺的身上了吧?
聽聞古時候有個叫周處的,也是撮鹽入火、霸道張揚的性子,可後來屠龍殺虎除三害,名頭倒一直流傳至今。那人莫不是也曾摔了頭轉了性,才性情大變的?蕭安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而蕭義心裏則念叨著:原以為按少爺的性子,此番我必死無疑,哪曾想到少爺似換了心竅般?也罷,若少爺真一直如此,我這條撿下來的命全然賣於他也倒心甘情願。
蕭義蕭安兩人雖然被蕭唐這突然極端的轉變鬧得淩亂,可少爺如果真能痛改前非,對蕭家集而言總歸是好事。
與此同時,蕭唐等三人所不知的是有個老者正站在門口,傾聽他們間的談話。那老者身著寬氅直裰,六十上下的年紀,臉上道道溝壑顯得蒼老,而眉宇間透著股精明與幹練,此時他卻露出股不解的神情。
他正是蕭家集的主家翁,蕭唐的父親蕭賀蕭老爹。蕭唐墜馬昏迷不醒的時日裏,雖然蕭老爹也來探望過蕭唐幾次,可當他得知蕭唐轉醒時,又想起了自己兒子做的那些荒唐事來,氣惱著命人叫蕭唐禁足在府裏反省。
蕭老爹前後三個孩子都過早夭折,四十多歲才老來得子,有了蕭唐這根蕭家的獨苗。蕭老爹自然是望子成龍,自蕭唐時開始就對其嚴加管教。可雖然蕭老爹為人正直,在蕭家集中聲望頗高,但他卻全然不懂得如何教育蕭唐。
原本那個在自己麵前唯唯諾諾、謹言慎行的孩童,漸漸長大成了在自己麵前陰奉陽違、麵恭內怨的少年,蕭老爹不光隨著時間身子漸漸衰老,心境更加是蒼老無力。
這次蕭唐因輕薄莊內的丫鬟,逃避他的責罰慌張逃跑卻墜馬昏迷,蕭老爹又是憤慨、又是焦慮,畢竟蕭唐是他蕭家的獨苗。當他得知蕭唐複蘇醒過來後,心裏先是一定,再想起他那兒子辦的荒唐事,他氣不打一出來,隨即命人喝令蕭唐禁足等他重責。
可是……若是家法懲戒有用,這不肖子也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蕭老爹黯然想到:人言淮橘為枳,當年祖父、父親在遼朝做到南院都統軍司統軍使、南院祥穩(契丹語,將軍、長官之意),當年他也於南院敵烈麻都司(掌禮部)聽差,也是堅忍恪己的人物。怎地如今蕭家流落大宋到了這一輩,到了這一代卻如此不成器?
蕭老爹心下計較一番,獨自悄然行至蕭唐臥房,想看看蕭唐醒來後作何反應。他恰好聽到蕭唐與蕭安、蕭義兩人的言語,也摸不清自己那叛逆的兒子言語為何與平常比較大不相同。
忽然蕭老爹望見有個家丁正匆匆朝蕭唐臥房跑來,他眉頭一皺,轉身閃至一側。那家丁心急火燎著,本欲向蕭老爹稟告卻尋不得,慌張下直奔著蕭唐臥房跑來。
“不好了,少爺!迎春那丫鬟又要尋死!張二和李石守著卻攔將不得。”
蕭唐聽家丁一,騰地站起身來,也不顧腦袋又是一陣眩暈。對啊,這事也沒算全然解決呢,叫迎春的丫鬟性情倒真是外柔內剛,其實這時很多大家大戶的婢女反而盼著自家老爺少爺相中自己,一親芳澤若能討得歡心,從此麻雀上枝頭做個偏房妾室,也不必再做那勞力勞苦著做伺候人的下人來。
這丫鬟不但不甘心如此被蕭唐(過去的錦毛獒)汙了清白,反而要以死明誌,聽來在他昏迷間這還不止鬧騰了一次,不得這筆爛賬要算到自己頭上。可其他的事還好,這事……該怎麼解決!?
蕭唐歎了口氣,對蕭安、蕭義兩人道:“走,咱快去瞧瞧。”
待蕭唐三人隨著那家丁趕去見迎春,蕭老爹從屋轉角處閃出身來,怔怔望了陣,也追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