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祖上是給朝廷打造武器的軍匠,猴子也頗會幾手吹箭、弓弩之類的玩意,有時候我們兩個去那荒野地方,射殺幾隻野兔、野鳥,再擔上一甕酒,就在那荒野處說說唱唱,日子雖然平淡,但也不是甚苦。
可是那一日,回到家中,猴子卻突然就不見了。
這孫子人是精瘦,但是鬼心眼最多,加上又是孫猴子的本家,我就叫他猴子。
後來這猴子突然就不知道去向了,我隻道是他投奔了哪個闊親戚,也沒多想,哪知道這小子卻一個人偷偷地去當兵了!
我逮住他狠狠捶打了幾拳,兩個人哈哈地大笑,眼角都濕潤了,我把算卦的物件堆放在旁邊的人家裏,拉著猴子就去了旁邊的酒館。
幾杯酒下肚,那些陳年往事說了一編又一編,兩個人都有些感慨。
我就問猴子:你小子太孫子,怎麼招呼都不打一個,自個兒就溜號子了?
猴子說,別介兒,雖然有道是“好漢不提當年勇”,但是遙想當年,當年哥們兒我縱橫在東城,混得那是如魚得水、如龍附鳳、如癡如醉,如火……
猴子家當年是書香門第,頗出過幾個狀元,這小子自從開了書後,說話也喜歡文縐縐的,聽得我牙根酸地直癢癢。
我說:得,得,你小子不要給我賣弄那五馬長槍!你就揀重要的說,我這邊時間金貴,耗不起!
猴子這孫子就說了實話,說他當初不忍心拖累我,索性投了兵營,當時不知道能混出個什麼樣子,也不敢拉著我。這些年裏,也虧得大帥賞識,委任他做了個軍師,他想著“咱們江湖中人,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呀,這次是專門來拉我入夥的。
我心裏一合計,在這裏擺攤算命也不是長法,幹脆撿了一些細軟,將那黑牛角在脖子上栓死了,便跟猴子徑投到他處去了。
就這麼著,我稀哩糊塗就跟著猴子落了草,想著劫富濟貧的梁山好漢,論秤分金銀,按套穿衣服,機會好再搶個小老婆,那小日子過的,想起來就是心情舒暢!
那年月,世道亂,隨便吆喝起來一支兵,你就是山大王,再那麼風風火火打幾場仗,明天就升級做了大帥。
我們跟的這個大帥,就王二麻子,是個山東好漢,他說的一口地道的山東話,“跟俺耍那些花花腸子,俺草你八輩子的祖奶奶!”
孫有才頗受大帥的器重,因為他會造火器,還懂點兵法,曾獻計破了幾支隊伍,自然成了大帥依仗的狗頭軍師。在我呢,也在他的大力推薦下,成了一隻五十人隊伍的小頭領。
我當時的心哎,那是滾燙滾燙的!我美孜孜地看著自己這五十個兵,想著自己前幾天還窩在牆根裝神弄鬼糊弄人呢,這一不小心這就當了官了!
這官當的,咳,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那時候軍閥混戰,各處打得風聲水起,我們這隻夾縫裏的小隊伍乘機往南打,打仗就是有進有退,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倒也暢快,後來作戰失利,被迫轉移到了湖南的大山裏。
楚地陰濕,多蚊蟲,湘人愛吃辣,辣可驅蚊蟲濕氣。我們這些人可受不了了,那空氣又陰濕,蟲蟻又多,不幾天,身上都被咬了一個又一個的紅包,經人一撓,那皮膚全都潰爛成一塊一塊的。再加上軍隊補給不足,一時間哀聲載道,軍心動搖。
大帥一看這不行呀,當時就喊道“俺日他十八輩的祖奶奶!俺的兵給俺打仗,不能跟著俺挨餓呀!兄弟們,都操家夥,咱們上山打獵去!”
大夥一聽打獵,想想那架在火上吱吱冒油的肥豬腿,渾身的精氣神都往外冒,紛紛拿了槍就要往山上衝。
我當時自告奮勇,領著我五十人的小分隊衝在最前麵,想著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次打獵又沒有什麼危險,一定要好好露露臉才行!
誰知道這些孫子哄得就往山上跑,根本不聽我的指揮,氣得我學著大帥的樣子罵起來,“俺草他十八輩子的祖宗!敢不聽俺的話!”拔出槍來衝了上去。
進了山,裏麵盡是合抱粗的大樹,那陽光遮地一點縫隙都沒有,走了一會就覺得氣悶的要命,我左找又找,也找不到人影,這時那邊卻傳來了幾聲槍響。
我一拍大腿,想,好小子!這剛上來就撂倒一頭大的,看來晚上有肉吃了!
剛想往外趕,一個士兵就驚恐地跑過來,喊:大,大王!不好了!
我一看,原來是屎殼郎君,這小子一打仗就愛拉屎,嘴唇上又有兩撇日本人似的小胡子,所以大家給他起了個名氣叫屎殼郎君。
我擺了擺衣服,說:你小子,——給我立正!你看看你,什麼樣子呢?!慌什麼,他們人呢?
屎殼郎君哭喪著臉立正說:死了,他們都死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問他:什麼死了?!誰死了?
他哭喪著臉,說:大王,都,都,都死了!
我大怒,吼起來:五十個人都死了?!在哪?他們在哪?!
那小子哆哆嗦嗦地朝前麵樹林裏一指,我掏出手槍過去一看,地下稀稀拉拉躺了一堆人,不是我的那五十個兵還是誰?
跟大帥打了幾場仗,什麼樣的場麵沒見過,但是見到這些屍體後,還是嚇了一跳。
那屍體的樣子確是大有古怪,雖然摔倒在地上,但是身上的衣服卻都脫了下來,堆放在以便,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但是他們的臉上並沒有什麼驚恐的樣子,反而是一種滿足的笑容,在這種環境中顯得分外的詭異。
我也倒引了一口冷氣,將那翻蓋子手槍拔出來,生怕有什麼以外,自己小心地走近一點,也過去看個究竟。
我剛想仔細看看,就聽見那樹林深處傳來一陣陣稀疏的聲音,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草叢中隱隱在動。
我心裏一陣緊張,看看屎殼郎君,那小子早被嚇傻了,此時也大張著嘴巴,看著那些屍體。
我拿著手槍,一麵注意著那草叢裏的聲音,一麵小心地靠過去。
我在心裏念了句“阿彌陀佛”,先撿了跟木棍,挨個戳了他們一下,看看還有沒有活的。
說實話,當時這些人的姿勢實在太詭異,他們就這樣死了也好,萬一哪個不開眼的一下子蹦起來,那真要把我的膽給嚇破了。
且說我越疑心,就越覺得那屍體古怪,總覺得那些屍體還在偷偷地動,甚至有一個在衝我眨著眼皮,還有的衝我詭異的笑。
就聽見這個時候,那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古怪的喘氣聲,那聲音分明就在身邊,嚇得我的心差一點蹦出來。
心沒蹦出來,我先蹦起來了,口裏喊著:“快跑呀!他媽的詐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