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看著那兩個字,似乎癡迷一般,一瞬間,他身體之中,似乎成了風眼,蘊藏著一個排山倒海的大風暴,六十六以手撫胸,目光凝厲,兩團冷火,在他眼中燃燒起來,嘶聲道:“莫非你也參加了殺神活動?”
龍五眼中一暗,忽然淩空做了一個手勢,六十六一看,驚道:“你是X行者?”龍五點頭。
六十六嘶聲道:“不對,魔師明明說過,一個世家,隻有一個入選者?”龍五眼中悲色更甚,道:“我雖以龍五之名成名,但是自小即作為人質,生在華門,我是以華門中人的身份被選入的……”
六十六驀然嘶吼一聲,那是他神色中從未見過的淒厲和狂怒,他一把掣出槍,直直刺入到井台上,如中朽木,手一抖,整個青石砌成的壘台已被挑到半空,六十六啊地一聲,氣貫長槍,隻聽轟然一聲巨響,那不下千斤重的青石壘台,被震得四散。
憤懣之氣猶未解除,運勁之處,長槍如鞭,在半空中,炸出幾聲脆響,發出咻咻的響聲,尖銳刺耳。將龍五的井華之刃,也激得嗡嗡應和。
天色垂暮,陰雲直要逼到田野上。
“來吧。我知道裏斯卡家、貝藍托家、巫山邪子已被你所殺,想必,你不會在乎槍下再多一個吧。”龍五看著他,眼中顯出一種古怪的神色。
六十六的身軀忽然抖了一下,仿佛受不了寒風一般,凝視著龍五,道:“你已經知道了?”
龍五道:“雖然魔師要求大家盡量不要顯示自己的武功和家族,但是畢竟,筋骨之中流淌著龍的血液的,不僅僅是你一個啊。”相傳龍門是龍的後人,流著龍的血液。具有天目之能,可以明見萬裏。
六十六道:“四葉門中人、三山人應該是你所殺?”
龍五道:“我與你一樣,殺人之後,才知道所殺為何人。而將殺神之人,盡數誅除,再謝罪於天。你可知道,四葉門中人和三山人在知悉我去殺他們之後,是怎樣的表現?”
六十六眼睛眯縫起來,道:“如何?”
龍五淡淡地道:“束手就擒,坐以待斃。”
這時雨意撩人,幾乎便要垂拂到地麵上。遠處已炸起了閃電,耳邊已響起了雷聲。
六十六深吸一口氣,道:“巫山邪子也是如此。”
“田水也是如此。”龍五道。
“你……說什麼?”六十六仿佛猛然被催折了腰,目中盡是癲狂。
那種癲狂之色,令得龍五也忍不住後退一步,道:“田水也已為我所殺。”
六十六原本瘦削的雙肩,如風中枯葉,抖索個不停,雙目之中癲狂之色更甚:“你殺了田水,我殺了你!”他長腰一弓,整個人化成長槍,悲嘯一聲,合著電閃雷鳴,一槍刺出。
龍五似乎措手不及,封刀去擋,卻架不住六十六長槍怒龍之力,登時被格飛,龍五再退,六十六一舒展開身軀,一槍刺出,仿佛一條怒龍一般,長槍徑直穿胸而出,龍五躲閃不及,一口鮮血噴灑在空中。
這時六十六的身軀仍然在顫抖,仿佛永生永世都不會停下來了。
龍五手捂胸口,卻出奇地穩定,輕輕道:“你終於殺了我,你終於殺了我……從我的胸口殺了我……”
六十六似乎被閃電崩直了腰,驀地轉過身來,眼睛那麼深切地望著龍五,喃喃道:“你是田水,你是田水……”
龍五綻開了笑容,一絲血意從嘴角滲出,她抬起頭,道:“我是田水。我就是要你親手殺了我。”這原本是二人在黑暗的大廳中,意會的私語。他們原本是戀人。她已支撐不住,身子晃了幾晃,跪倒在地上。六十六步履似乎穩定了許多,可是絕望更甚,他已知道,再也不可能救活她了。
他跪在她麵前,捧起她的臉,問:“你為什麼一定要我殺了你?為什麼,我們……不能好好活著?”
龍五微笑,手輕輕撫了他的頭發,道:“我與你一樣,受著煎熬,夜裏也睡不好,失眠,掉頭發,後悔……”她微笑地看著他,像情侶之間說著樸實的親密的話,“而且,你那麼空。你以前像山一樣,現在像霧一樣,你以前是實的,現在是虛的,我不要你空,我要你堅定地踏實地活著,每一天都要活出一輩子的踏實精彩。”
六十六出奇地平靜:“我也不想活了,我們一起死。”
龍五摸摸他的臉:“傻瓜。你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你要活著,去雅燃冰山,解救青城,你要找到魔師,為他複仇。你……”她摸摸他的胸口,屈起食指,在他瘦削的胸膛上敲了幾下,發出篤篤的聲音,笑道,“以前是空的,現在滿了。”
六十六心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用手撫著她的頭發,道:“對,它是滿的……”
“我寧肯要它裏麵滿是痛苦,也不要它是空茫。”龍五抬起頭,正色道,“充實地活下去,這才不枉我一死……從今以後,你就是龍五……”
六十六擁著她逐漸變冷的身軀,一顆心從來沒有那樣疼過。他這一生,將永遠帶著對她的思念和痛苦活下去,活得那麼實在,那麼踏實。就像這大地一樣。
六十六和三十三再度會麵,是在王孫橋上,此時遙望過去,已可看見上遊隱隱約約的冰山,那冰山帶有一股亙古以來的灰冷和神秘,將氣息遙傳到千萬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