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第一步,他要從進入王宮開始。
他深深吸了口氣,順著戰佛的足下開始向上攀爬。
那戰佛已受八十年香火,極為靈驗,卡卡隻覺一股莫名的氣息,令他呼吸不暢,那氣息流轉自如,在戰佛體內,充沛流轉,卡卡攀爬其上,生出山中沙粒、海中芥子之感。那氣息流轉自如,卻也有強弱沛薄之分,六隻蝴蝶在頭上引路,每每力竭胸悶之時,便覺一股氣息從右手掌心處傳來,充沛全身,令他借著這股平衡之力,險如山中沙粒之時,便化身山間之樹,隨風去勢;危如海中芥子之時,又成為浪中之舟,左右逢源。
隻是那股氣息,便仿佛自行其是一般,運用得久了,便似生出一些自我的意識,不再受卡卡駕馭,如此一來,卡卡便極痛苦。隨即默運剛才張慮教他的呼吸之法,將那股氣息,與呼吸運行結合起來,頓覺氣息暢快起來,隻是那運息之法,極為簡單,到了戰佛腰部之時,再次紊亂起來,卡卡隱隱覺得,這神秘的力量,既然到達自己體內,便不妨順其自然,任它來去,隻須順其自然就好,他心中想到的是張慮的“三一律”,便自然而然地以此運氣。“唇如槍,舌似劍。大言誑世……”到得胸腹之間,卡卡朦朦朧朧之中,聽到悠長的呼吸韻律,自胸腹之中傳出,那呼吸似乎有莫大的魔力,溫暖而充滿誘惑,仿佛生命的本源,是一座湖,幾乎令人忍不住沉溺其間。
這時“三一律”卻剛好念完,卡卡為這一頓,驚醒了刹那,刹那之間,卡卡頭腦中旋轉著的,是大哥在溪水之中,手拍孢桐,踏水而歌。自然而然,卡卡手上勁力,綿遠起來,正是《孢桐鸚鵡》,那曲子一旦在卡卡心中旋宕開來,立時盈於胸臆,一股氣力,綿遠不去,卡卡手攀腳踏,那股充盈的自然之力,回蕩於身體,便連動作也快了許多。卡卡抬頭去望,隻見離塔頂已相去不遠,當下快步躥上。在埃河塔頂上,數日前卡卡行醫之時,得知其中一塊地板磚可以活動,從戰佛頭頂上剛好可以頂起,是以他不從守衛的樓梯,而是從戰佛身上入手。
卡卡終於站到戰佛頭頂上,悄悄向下一望,頭頂一陣眩暈,險些栽倒下去,舉起右手一看,隻見那蠶絲線都好似淡薄了許多,幾乎看不出來。他仰望塔頂,勉強伸手,也夠不到,必須要起跳,才能衝破塔頂。卡卡向來對習武之事極不熱衷,這在尋常高手之間,觸手可及的高度,於他來講,卻與登天差相仿佛。當日他在塔頂往下看,目測之下,不免有所偏差,這時真站在上麵,才知隻怕極難。而一旦跳上去,如果不能撞破塔頂,則立時便要墜下,顯然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仍落回原處,而跌到大殿中去,隻怕完屍的可能性都一絲也無。
他心中運起《四月春野》,這是一曲充滿生機和希望的曲子,逐漸地,那勁力似乎又延展開來。一點點,一絲絲,一麵麵,終於,卡卡誌得氣滿,嗖地一聲朝塔頂衝去!
三十三與六十六自鐵柱村邊一別之後,即晝夜兼程,趕赴上遊,一路所見,與卡卡和九十九所見,並無太多不同。
騎在馬上,沿途風物如飛般後退,瑰之國初時便是沿怒河所建,因怒河蚌冰之故,從上到下,每隔若幹裏便有隔河有兩個巨大的鐵柱對峙而立,鐵鏈網則從下到上,逐漸加大,網眼更粗,諸多城市和村落,便是依鐵柱而立,且因鐵柱之故,隔河之城鎮、村落,常常大致仿佛,便如孿生兄弟,鏡之兩麵。令人感歎造化之神奇。
路上田鼠更多,馬蹄踏下,往往血肉橫飛。兩人騎術均精,縱馬而去,隻見蹄聲,不見人影,三十三和六十六每向對方望去,都能發現對方身影幾乎與自己持平。因此兩人到達青城之時,遠比卡卡和九十九為早。
到達時正是清晨,看過去,天氣格外清新,偉大的青城沐浴在晨曦之中,令人感覺不到任何動亂的跡象,城門尚未打開。陽光將青城的影子投射在對岸,陰影覆蓋之下,幾乎便是白鎮的全部。沿河之中,也無任何措施,不由心下詫異。兩人縱然相隔兩岸,仍是神目如炬,對視一眼,便放鬆韁繩,在連接青城和對岸白鎮的怒河大橋上回合,二人在拱橋最高處立定,勒住韁繩。馬首向上,馬尾向下。經此連夜奔逐,二人身上已經濕透,汗水不住氤氳,在陽光照射下,顯得如夢一般,掩飾不住兩人勒馬怒河的豪情。
三十三道:“情形有點不對。”
六十六道低頭看河中一圈一圈巨大的漣漪:“兩日之後,就是公主的加冕禮,會不會是青城方麵,禁止消息傳出?”
三十三揺了搖頭,道:“隻怕不會這樣簡單,以怒河中蚌冰的形勢來看,再有半日,水位必漲,那時洪水衝破大堤,青城也難免其災。”
六十六抬頭看看天空,隻見天空之中,彩霞漫天,奇麗無比,如火一般,沉聲道:“也許不要半日了。”
兩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發現了憂色,這時濃霧散去,朝陽高掛,將濃霧後的大字映現得纖毫必現。
隻見怒河大堤之上,用白灰刷著十四個大字:
禁河令。三日之內,妄渡河者,殺無赦。
兩人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