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木桶雖大,公主腿卻極長,一旦舒展開來,他隻要略為挪動一下,便會立即便被發覺,更加謹慎萬分。他自知此時舉動極為無禮,隻是若是避開眼轉過身去,卻也萬萬不能。他之前從未見過公主,卻也聽說,當今公主少年早成,智慧天然,更有明斷之眼,慧斬之劍,自己隻要向她略一矚目,便會給立即發覺,所以更不敢看她的臉,這一低頭,更將無邊春色飽覽無餘,她潔白的軀體,在氤氳的水汽之中,顯得格外驚心動魄,高聳的胸部,中間兩點正在水波臨界處,略一動,便在水波上蕩漾出無邊春色。
卡卡不得不看,心中巨響。不由暗自自嘲:胸有驚雷而麵如土雞者,可斬大好頭顱。
公主斜倚桶壁,雙腿微疊,吐氣如蘭,忽然忍不住輕歎了一聲,輕吟道:“舍那……”
便聽門外一陣橐橐聲響,隨後,便傳出,一聲樂響。
那樂聲似乎是從琵琶傳出的,一經弦,便存了心,似乎存心舞弄出一段春秋,隨即,笛、箏齊鳴,瞬間,便靡靡起來,那樂聲似乎極宏大,又似乎極細微,隨後,便如春野般氣息,又如流水之波瀾。
卡卡幾乎便要跳起來,衝出門外。
因為他已聽出,這曲調,這樂聲,正是當日大哥向他演奏的《四月春野》,那樂聲似乎帶有無窮的穿透力,能跨越萬水千山,消滅一切阻隔。將世上任意兩顆心,都圓滿地結合起來、融合起來。
大哥,你果然在王宮!
卡卡心中一刹那,竟然有了一種委屈的感覺,幾乎忍不住便要不管不顧,跳出桶外,與大哥相見。
他一抬頭,隨即發現,那模模糊糊的窗葉,映現出的,卻是隱隱約約幾個人影——竟然是眾人合奏。
卡卡一顆心七上八下,卻忽然聽到微微的啜泣聲傳來。透過氤氳的水汽,他清晰地看到:
那平靜如湖的水麵,一滴滴淚珠滴在水麵上,濺出點點漣漪。那初時隻是無聲之淚,隨後,便是微微的啜泣,然後,隨著樂聲的逐漸超拔,那啜泣幾乎變成了痛哭。
卡卡這才醒悟到一個事實:
這位素以明斷、慧斬著稱於世的堅韌公主、瑰國之花,竟是借著樂聲的遮掩在大聲痛哭!
那樂聲毫不停歇,絲毫沒有轉圜餘地,聽上去既緊湊,又連貫。《四月春野》這首曲調,原本是由一人彈動,隻是彈奏者必須技藝極為高強,因此少有人辦到。此時數人合奏,才勉強有那等效果。
公主痛哭不已,間或夾雜著點點呢喃,卡卡無意中闖入公主浴室,又窺到美人裸體,此時更聽到人家私密,心中實在有一頭撞死的衝動。更知此時凶多吉少,一旦被公主察覺,必將似無葬身之地,一生之中所受煎熬,似乎唯有四年前反出家門之時,可堪比擬。隻是自己那時采取主動,表麵上看去多麼意氣風發,從枯萎、壓抑的家族中脫離出去,靠自己,走到一個更廣闊的天地、江湖中去,是多麼地快活。
一曲《四月春野》奏完,須臾之間,便是《孢桐鸚鵡》,也是卡卡大哥所做,當日大哥來到卡卡所居的小溪山居,在溪水附近,便生長著一具巨大的孢桐樹,孢桐樹上,便棲息著兩隻鸚鵡,那兩隻鸚鵡一公一母,俱是曲喙,圓顱,短尾,翅羽外黃內白,頭上羽毛卻是嫣紅,凝簇起來,時常如火焰。兩隻鸚鵡暮棲朝行,在小溪山上,自由飛行。當時大哥探望卡卡,發現這兩隻鸚鵡,一時興起,當即脫鞋去襪,手拍孢桐,足踏溪水,隨口吟哦,做出《孢桐鸚鵡》的曲子,整首曲子是歡快的,不知為何,到最後卻帶上了一絲感傷之意。
此時卡卡一聽到這首曲子,頓時掀起對大哥的無邊思念來。他之所以來到青城,便是為尋找大哥。隻是當日大哥與他有過約定,要他憑借自己的本領,來到王宮,與他見麵。卡卡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是在這樣一種尷尬的局麵下進入王宮,並且,不但沒找到大哥,木木也丟了。卡卡忽然覺得很慚愧。
那一曲《孢桐鸚鵡》奏完,便不再響,卻聽門外通報:盧姑娘到了。
公主已經平靜下來,緩緩從水中站立起來,正要跨出桶外,卻聽嗖然一聲,隨即屋頂傳來劈裏啪啦的交手聲,烏雲一散,星月光轉瞬便映射下來,隨後,便聽砰然一聲,星月光又給遮掩住。卡卡心驚肉跳。公主冷冷道:“不用去追了。”
屋頂上的人翻越而下,仍落在室外,道:“是。”那聲音雖則嬌媚,卻也有一些生澀,沒有絲毫感情,帶了些詭異色彩。
公主一步跨出桶外,隨手拿起一件浴袍披上,便離開了。
卡卡心中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正要跨出桶外覓機逃走,卻覺喉頭一緊,已給一雙大手緊緊扣住,呼吸頓時艱難起來。
那聲音極為粗豪,道:“別動,別喊。”說著,手上加了把力,卻忽然一口熱血吐出來,正吐在卡卡脖子上。卡卡心中一動:“你是剛才的偷窺者?”那人卻嘿嘿一笑,聲音忽然猥瑣起來:“總不比你與美人共浴來得更快活一些。”卡卡神色一冷,道:“你究竟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