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許久，屋內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蒼老含糊的聲音壓著嗓子吼道。
“他把燈籠帶走了，我的眼睛！！！”
“得了吧，要不是你當初把他帶進村子，我們會被他弄成現在這樣？”
屋內，蠟燭滋滋冒著油，滾下來的冷白蠟油迅速凝固，燭芯忽明忽暗。
一個巨大的黑白相框前，一群人擠在窄小的桌子邊。
不，確切的說，那不是人。
燭光搖晃中，他們的身後卻是一片空白。
他們沒有影子。
剛剛是一個中年男人在說話，他完全趴在地上，行動時留下兩條血痕，惡狠狠道。
“鬼知道你帶回來的是什麼怪物，要不是你非要把那個瘋子騙進村裏，我的腳也不會沒，差點……”
話還沒說完，就被村長打斷，村長的情緒顯然更為激動。
兩隻泡脹的眼睛現在隻剩下一隻，幾乎要炸出眼眶。
“你要是沒想做什麼，腿怎麼斷的，我的頭……我的頭現在鬆得一動就要掉下來。”
說著，村長的頭一下不穩，掉在了桌上，和鬼嬰三目相對。
桌上的鬼嬰吮了吮放在嘴裏的黑爪子，一腳把它踢開，發出尖利的哭聲。
“他逼我喝奶，太惡心了，嘔嘔嘔——”
“你還好意思說，比我還大的人，也好意思吃老娘的奶！老娘一個男人，哪來的奶？！真是造孽喲嚶嚶嚶。”
滿身肌肉的大漢一抬手，露出兩縷嬌俏的腋毛。
翹著蘭花指抽泣的時候，兩塊壯碩的胸肌都頂到了鬼嬰臉上。
鬼嬰又嘰哩哇啦叫起來，伸出漆黑的爪子不斷推拒，還是被那兩塊胸肌夾了進去。
大漢發出了一聲嬌嗔，在他旁邊的詭怪頭皮發麻，往後挪了挪。
其餘的村民身上幾乎都少了點東西，跟著一筆一筆說出林淮的罪狀。
屋內一片鬼哭狼嚎。
村長的頭在桌子上滾了一圈，重新立好，喝道。
“吵什麼？現在想的是要怎麼把他弄出村子，再等下去我們早晚被他弄死。”
“他知道我們在這，等明天，他一定又會發瘋。”
“明天會起霧，隻有那時候可以出去，可是……”
“村長你一句話的事情，有什麼難的？”
一邊的女人半張臉嬌媚，另外半張臉卻像被活生生扒掉一層皮。
紅黑的肉塊凹凸不平，在臉上有規律的起伏著。
像是有什麼東西馬上要破開血肉湧出。
“那你怎麼不去？”
村長咬著牙，女人嬌哼一聲，不說話了。
放走獵物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位，一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房間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桌子後麵的土牆上。
一個巨大的黑白相框歪歪斜斜掛著，周邊卷邊泛黃。
畫框裏，一群人站得整整齊齊，裏麵的麵孔，竟全是房間裏的村民。
表情一致，陰沉麻木地注視著房間裏的一切。
*
大霧籠罩了整個村子，幾乎到了完全不能視物的地步。
十幾雙充滿惡意和畏懼的眼睛在霧裏若隱若現。
林淮微笑看著前來送行的村民。
大霧是一個重要的時間點，他知道，村長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把他送走。
畢竟，他們也應該感受到了。
他想屠村的心意吧。
“你可以出村了。”
村長麵色陰沉，一隻空洞的眼睛不斷往下滴著血水，說起話來還有些漏風。
他的假牙在昨晚被林淮撞掉了兩顆。
“不把客人送到村口嗎？這可不是村裏該有的待客之道。”
林淮黑框眼鏡下的淡眸真誠，似乎隻是提出一個善意的建議。
一眾詭怪在看到他手裏提的長刀時，同時抖了一下。
毫不懷疑，如果它們拒絕他，這個瘋子一定會把他們全部殺掉。
村長整個麵皮都抽搐了一秒，下垂的臉瘋狂蠕動，整個身子都在緩緩膨脹。
林淮顛了顛刀，村長麵色一僵，身體重新變得幹癟，如同枯幹的樹皮。
“跟我走。”
比老舊漏風的機器還要幹澀，村長從嗓子裏慢慢擠出這幾個字，在前麵踮著腳緩緩移動。
霧越來越濃了，隻有林淮的腳步聲在霧裏有規律的響起。
後麵十幾雙怨毒的視線漸漸消失，隻能看見幾點猩紅還在不斷飄搖。
林淮沒有回頭，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村長，兩個身影如同鬼魅。
到了村口，林淮看見了那顆柳樹，這是他來那天見過的。
走到村口，必須經過這顆柳樹下麵。
柳樹上的枝條是一具具倒掛的屍體。
骨頭被抽幹似的，扭曲地從樹上垂下來，以絕對柔軟的弧度搖晃。
一隻黑貓無聲從柳樹上跳下來，走過林淮身邊時，忽然叫了一聲，極其嘶啞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