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燈就有些得意,說:“我是怎麼說的?我說過我要幹一番事業,我不是說過這樣的話嗎?城市的確給了我很大的啟發。”
劉治國說:“你吃飯沒有?”
劉有燈說:“昨天晚上的飯吃了,今天在路上吃了一個饃。”
“趕這麼大一群豬,一個饃怎麼行?”劉治國連忙對何素芝說,“趕快給有燈弄飯。”
何素芝去廚房裏,很快把剩飯用雞蛋炒了半鍋,又做了一個鮮菇肉片湯,有現成淋了麻油的鹹菜絲,一起給劉有燈端上來。劉有燈去衛生間找了一隻洗腳用的盆子,給後院裏的豬拌了一大盆帶來的豬食,讓豬娃們先吃了,自己回到屋裏來,洗了手,坐到飯桌前狼吞虎咽地吃,劉治國在一旁陪著他,一邊問一些村裏的事情。
何素芝在旁邊轉了兩圈,沒忍住,打斷兩個人的說話,問劉有燈:“有燈,你在城裏喂豬,喂豬需要地方,你打算在什麼地方喂呢?”
劉有燈端了湯碗大口喝了一氣,放下空湯碗,抹一下嘴,說:“三奶,豬圈是現成的,用不著蓋,我早看好了,咱家後院不是有兩間空房子嗎?我把它們收拾收拾,再做兩隻食槽,再架一隻大鍋,豬圈就成了,我每天去收泔水,豬糞還可以養菜,什麼都誤不下來。”
何素芝的頭一下子就大了,看一眼劉治國。劉治國也有些意外。兩個人都不說話。劉有燈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很快把飯吃完,湯也喝盡,熟門熟路的,自己去廚房裏把碗筷洗了,這回沒砸碗,一起放進碗櫥裏,進屋來說:“三爹,三奶,今天晚了,我也有些乏了,我先去睡,明天一早起來我就動手收拾豬圈。對了,我還帶了一些新收的花生來,今年花生好,油大,抽空我把它們剝出來,三爹你家可以下酒。”
劉治國和何素芝回到自己的臥室,何素芝把門一關,就對劉治國說:“我就有一種預感,我就想到遲早家裏會被弄成養殖場,這回真的來了一群豬,養殖場有了第一批成員,你看這事怎麼辦?”
劉治國也是沒有準備,不管他多麼支持家鄉人,不管他多麼希望家鄉人能夠走上致富的道路,不管他把自己的家弄成怎樣的一座招待所,劉有燈半夜三更趕著一群吱哇亂叫的小豬娃撞進家門來,並且打算把他的家弄成一個豬圈,這種事他到底沒有事先想過,缺乏必要的思想準備。
劉治國畢竟是生活閱曆豐富的老同誌,同樣的一件事沒遇見過,同樣的一類事不知遇見過多少,不說全都迎刃而解,起碼不會讓它難住。劉治國沉吟了片刻,說:“能怎麼樣呢?有燈他已經把豬趕來了,豬還小,又不是吃烤乳豬的那一種,不能立刻殺了吃,這種情況下,隻能讓他喂一段時間了。”
何素芝說:“他喂可以,他喂到別處喂去,不能在我家喂。”
劉治國說:“你說這話就不實事求是了,他在武漢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都不認識,你讓他到哪兒去找地方?”
何素芝說:“那我不管,反正不能把我家弄成養豬場。”
劉治國有些生氣了,瞪一眼何素芝說:“你這是什麼態度?難道你準備把有燈和豬一塊兒趕到大街上去?趕到大街上去,警察不管,衛生部門不管,汽車也得把豬碾死。有燈是個有誌氣的好青年,他要幹一番大事業,在如今這個年代裏,這樣有雄心壯誌的青年已經不多了,我們應該支持他才對,怎麼可以把他和豬一塊兒趕到大街上去呢?這種事情要傳出去,別人還不指著鼻子罵我們?你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你的覺悟都到哪兒去了?”
何素芝不說話,是在那兒賭氣。何素芝把劉有燈和那群吱哇亂叫的小豬沒辦法,何素芝主要是把劉治國沒辦法,她和他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太知道他這個人,他要認定了的事,別說她這個做妻子的,就是毛主席來了也沒用,毛主席來了他最多也就是不頂嘴,遇到他這樣的人,她除了賭氣,除了不說話,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