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的一個夜晚,何素芝剛睡下,就聽見院子裏的柵欄門被人拍響了,有人在外麵扯了喉嚨叫門。何素芝穿衣起來,開了門,走到院子裏去。院子裏黑黢黢的,看不清,隻模模糊糊覺得柵欄門外有一個人站在那裏,身邊簇圍了十幾個小家夥,像是孩子。何素芝嚇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心想學校裏的教師帶了學生來宣傳交通法規知識,也不該往幹休所裏來,幹休所的老頭老太太上了年紀,不會滿大街去亂竄,用不著說交通安全的事,就算一定要宣傳,也不該在夜裏來呀?老頭老太太們夜裏服了兩片安定,好不容易睡下,被這麼鬧起來,迷迷糊糊地,能聽進什麼去?宣傳還不是白宣傳?正納悶著,柵欄外的人叫她:“三奶,三奶,是我,我是有燈!”何素芝這才聽出來,那個領著一大群孩子的人不是學校裏的老師,是劉有燈。
劉治國和劉大偉這時都被鬧起來了,穿了衣服出來。劉治國一聽是劉有燈,連忙對何素芝說:“是有燈來了,快開門!”
何素芝就去開門。人走近柵欄門,先聞到一股臊臭味,再聽見一片哼哼唧唧的聲音,門打開,劉有燈手臂上掛著一隻沉甸甸的麻袋,背上背著一個行李卷,胳膊肘下還挾著一捆竹篾,人擠進來,身後搶道似的,竟然擁進來一群髒兮兮的小豬娃!
何素芝被小豬擠得直撞腳,人往旁邊躲閃著,說:“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那些小豬大約是走了很長時間的夜路,乍一見到燈光,一個個歡天喜地,往屋裏亮燈處衝。劉治國在台階上看見了,大聲說:“有燈,搞什麼名堂?你把誰的豬崽弄來了?”
劉有燈放下行李卷和麻袋竹篾,趕緊去吆豬,大聲地嗬斥豬說:“都老實點,看把三爹三奶嚇住了!”豬不聽他嗬斥,他就操了一旁的掃帚,一頭頭都掃到後院去,有兩頭小豬不願去,被他捉了,老實不客氣地拎著後腿,直接丟進後院,這樣都圈好了,又數了一遍,數字不差了,才放下心來,去院子裏的水龍頭下洗了手,洗了臉,過來甩著水珠兒說:“三爹,三奶,我又來了。”
劉治國說:“你又來了我知道,不用你說我也看見了,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你從哪兒弄了這些豬娃子來?”
劉有燈說:“從家裏弄來的,有十六隻是你和三奶給的那筆錢買的,另外我又賃了幾隻,我覺得你們雖然比一般人生活寬裕一點,但你們的錢也來之不易,按家鄉人話說,是用命換來的,你們把錢給我,我要好好用才對得起你們,我買豬娃,我琢磨了很長時間,我覺得這才是把錢用在正當的地方了。我把豬娃用竹簍裝了,要鐵娃和丁貴兩個幫我抬上汽車貨架,到省城後,我一個人抬不動竹簍,就把竹簍拆了,我在後麵趕,讓它們在前麵走,幾裏路,硬走了我四五個鍾頭,到底讓我給走到了。”
劉治國不明白地說:“你買豬娃是把錢用在正當的地方,這個我同意,但是你把豬娃子趕到武漢來幹什麼?你要是拖一車豬肉來倒是可以賣出去,武漢隻要豬肉,誰要你的豬秧子?”
劉大偉在身後插話說:“爸,你這就不懂了,劉有燈是對的,武漢豬肉也賣,但不如豬秧子,現在時興吃烤乳豬,豬秧子比豬肉好賣。”
劉有燈糾正劉大偉說:“大偉叔你錯了,烤乳豬不是這種豬,這種豬叫德洛克,豬沒喂出來的時候一包水,不經烤,烤是另外的豬,倒是三爹對了,但是三爹也沒有全對,三爹你家不懂,我這趕的正是豬肉呢,我在城裏偵察了一圈,我早計劃好了,城裏泔水多,泔水又肥,海鮮魚肉的,都往下水道裏倒,太可惜了,我趕一群豬娃子來養,豬食相當於不要錢,養肥了,就地殺了賣,我在這裏殺豬,免了稅,還免了運費,我這樣,等於是拖了一車豬肉來。”
劉治國一聽,來了情緒,說:“有燈,你這個想法好,你這個想法有頭腦,而且很科學,看來你真是沒來錯城市,你對城市真的是做了一番細致的工作,讓城市啟發了你。不過有燈我可告訴你,養豬可以,就地殺了賣也可以,節約豬食運費這些事情都可以,就是不能偷稅漏稅,那是違法亂紀的事,違法亂紀的事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