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清晨。

會議室中坐滿各科主任。

李睿和林念初及其他重症、腎內科主任、心內科肖主任等接觸過病人的醫生都在進入會議室之前脫掉防護服,丟進回收桶。一名護士收走重消毒,他們幾個換了新口罩,而其他大夫也都帶了口罩。

護士長、金副院長和李睿在桌首,待大家都坐好,李睿向林念初:“林老師,請您先給各位主任介紹一下情況。”

林念初大概用了30分鍾功夫,簡明扼要地把這一次從第一個收診患兒到如今的情況,以及曾經非洲病例的經驗,到目前who發放的疫情報告給大家講了一遍。最後,她環視周圍,聲音有些沉:“好了,我說完了,就是這樣。剛才接到兒童醫院電話,他們又接到了2名疑似的患者。”

李睿雙手合握,閉了下眼,再度睜開眼,站起身,環視周圍,沉聲開口:“各位老師,我想,我們真的即將麵臨這場戰鬥。我知道,類似的情況,也許我們已經10年20年沒有遇到過,也沒有經驗,我們倉促應戰,而且缺乏應有信息。但是各位,卻都在穿上白大衣之後,不知道應付了大大小小多少緊急狀況,多少次在生死線上工作,之前每一次成功的經驗、失敗的教訓,一點一滴,積累成現在坐在這裏的各位,每一位,都是優秀的醫生。我們這次與前不同,我們這次卻也同從前一樣,那就是拿出所有的知識、經驗、耐心、謹慎,以及不魯莽的勇敢,再一次地救死扶傷。這一分鍾之前,我的心裏充滿憂慮恐懼,”他誠懇地慢慢地一字一字說,“我害怕,怕錯。這一次如果錯,不是一條兩條人命。”

下麵一片安靜。

他過了好一陣,再度開口:“到了這一分鍾,我接受我們已經被推上戰場的事實。既然退無可退,各位老師,我們現在開始,”當他說出“我們現在開始”時,神色突然變得異常平靜而堅定,“自我與各位副院長,乃至每一個實習學生、護士、導醫、護工、清潔人員,除了齊心合力,並無任何其他選擇。”他的臉上帶出一個笑容,“各位老師,這一刻,我覺得我即將走上手術台,而各位也一樣,當走進搶救室、操作室,當打開除顫機,麵對垂危的病人,這一刻,我想我們的腦子裏要裝的太多、太滿,沒有空間再來盛放畏懼。目前我們尚沒有接到上級公布疫情的指示,疾病控製中心的同仁還在與G國交流,也在等待病毒分析,但我們已經非常懷疑這是同種病毒,決定在決策下來之前,做好充足的準備,搶每一分鍾。”

他首先轉向總務科主任:“路主任,請帶全體總務的同事,繼續清理行政樓2樓、3樓。行政樓自昨天起,作為兒科的臨時門診處,現在因為疑似病人增加,需要更多的安全隔離空間,我們決定,將行政樓作為臨時隔離小樓,所有未發病但是曾與病人有過接觸的人,進行隔離,每間由一名傳染科醫生或高年護士負責,下午之前必須打掃完畢。把圖書館加閱覽室共5間,科研室4間,科研處主任副主任辦公室3間,各自都加簡易屏風隔斷,清掃消毒,每個割斷之內如果放置一張床,現在大概可以有34個床位。每個床位邊,保證有1扇窗。路主任,找一個學生去購置雛菊花,每個床位邊放一份,並拿一些小說來,讓隔離者的情緒能有所安撫。通風用的風扇已經從後勤調了10台過來,還不夠,下午一定購齊。”

他再轉向兒科主任:“謝主任,兒科門診暫停,急診患者暫時到成人急診。請謝主任帶領1位主任、1位副主任與4位兒科高年住院醫生負責普通急診,林念初副主任帶其他兒科醫生負責出血熱患兒與疑似患兒的診斷治療。”

路主任與兒科謝主任點頭大步出去。

李睿看著他們出門,衝傳染科副主任道:“流行病所已經將目前掌握的情況通知了各醫院,但我想很多基層醫院對於這個病還停留在普通出血熱的認識上,我已經複印了我們幾位死亡病例和情況暫時穩定的患者的病曆,各種相應實驗室檢查和我們給予的治療,請通傳各兄弟醫院、下屬醫院、基層醫院甚至單位衛生室、區縣衛生所。”

此時大家都望向他,金副院長忍不住開口:“李主任,分享病曆這種程序,是非常嚴格的,通常——”

李睿:這不是通常,這是非常時期。”他低下頭,誠懇地看著金副院長,“金老師,我明白,您是愛惜我。病人死在手術台上,我們現在也還沒有真正的把每一個環節推敲成熟,就這樣把第一手病曆發放,很可能確實是有我的疏失。或者說,至少是診斷的經驗不足,這不是個光榮的記錄。”他停了一會,再抬起頭,一字字地,有些激動地說:“我之前經曆了很多讓我自己信念動搖的事情,但是在這個時候,我還是相信,坦誠公布我的死亡病人病曆給各位同仁,在此時,在過後,在10年乃至百年過後,至少我不會為自己感到羞恥。這是這一天一夜,幾十個小時,所有冒著被感染的危險參與搶救的同事的努力,和那兩個死去的孩子的生命換來的經驗,我有什麼權利為了自己的榮譽而做絲毫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