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能換回一點兒氣,‘嬰兒’倏地朝他的眼睛緩緩伸出了一隻小手,這隻又像爪子又像人手的尖叉就跟一個叉草垛的耙子朝他的瞳孔逼近, 二舅嚇得直張大嘴,可是喉嚨仿佛被塞進了一大把碎陶瓷,發出沙得如水衝刷卵石的聲音。
這可不能裝死了,再裝下去,就真的死了。他使勁擺動著腦袋,不讓自己的眼睛對準那隻爪子,這動物難道要挖吃了自己的眼珠子不成?
與此同時,那個黑魆魆的‘嬰兒’也張開了它的嘴巴,二舅能看到四根尖銳的獠牙在黑夜發出寒森森的光芒,似乎上麵還沾著未幹的血腥。
四根獠牙遠遠地從它的嘴巴伸出,如果它合著嘴巴,沒人知道這牙齒竟然能伸出那麼遠,就好比一張嘴裏又長著一張嘴,從裏麵翻出來,獠牙上麵不斷地往下滴不知是什麼的透明液體,粘稠而滑溜,不偏不倚地,正好滴到了二舅大張的嘴裏。
他隻覺得一股濃烈的腥味,這味道就跟一隻螃蟹死了一個星期,然後攪拌了做壞了的臭豆腐灌大腸,磨碎了成的一碗鹵煮,再加辣椒粉,又腥又臭又刺,聞之欲嘔,甚比一盅被一屋子裏的人吐滿了的痰盂,然後晾得半幹,他吃了……你自己想象啥味道吧。
現在這股粘稠的異物液體正是堵在二舅的扁桃體中央,要吐吐不出,要咽咽不下,氣堵得他隻能幹瞪眼了。
二舅晃著腦袋,努力把喉嚨裏的液體甩出來,他直擔心,要是咽了這口東西,自己能直接被毒死,毒不死,他這輩子也別想有胃口進食了。
這‘嬰兒’還不讓他搖頭晃腦,它的爪子一下子擺正了他的臉,然後伸著四根寒森森的獠牙就朝他鼻子咬去……
穀歌個個——
謝天謝地,這隻該死的不正常的,發瘟的閹雞終於又生物鍾失常了,在這千鈞一發從它的翅膀裏拔出腦袋,朝著夜空裏高昂地啼鳴了一段,然後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把腦袋又插進了翅膀裏。
可是就這麼一段啼鳴,二舅的生死簿被改掉了,因為‘嬰兒’的舉動卻被閹雞的英勇所怔住,它停滯了動作,擺著腦袋朝門板看去。二舅心裏一直祈禱:走吧,走吧……我們根本沒有共同語言……我說走吧走吧走吧走吧,重逢是不是就這麼簡單……
……
‘嬰兒’並沒有跟傳言中的鬼魅一樣一聽到雞啼便溜煙銷聲匿跡了,它隻是很感興趣地看了門板好久,仿佛覺得這門板外麵有什麼美味的東西。就這麼一會,它突然一個上竄,竟然從棚子頂上修葺的艾蒿篷蓋鑽了出去。
莎拉一聲,篷子蓋頂立刻穿出一個小洞,上麵的雜屑紛紛掉落。
二舅的身體也仿佛被移開了千斤重的異物,他感覺自己能動彈的餘地大大增多,自己能稍稍前傾抬起腦袋和胸部了。
咯吱——吱呀——
門外突然想起了爪子抓木頭的摩擦聲音,緊接著,聽到閹雞被驚嚇後發出的咯咯聲。這是要吃雞了呢?
這時,二舅感覺到自己的一邊手臂已經能完全活動了,他便努力伸到枕邊的包囊裏,從裏麵掏出了一把打火機,自己看了看,沒敢下手,又從裏麵掏出了一把小刀,還是沒敢下手,摸了摸,再次從裏麵掏出電子捕魚器的金屬線,他心一橫,咬咬牙,把線擱在自己肚皮上,一開開關,自己被強大的電流猛地一擊,身上所有無形的禁錮仿佛頃刻間土崩瓦解,他的所有神經終於恢複了自由。
二舅一個骨碌爬起,抓著電子捕魚器的金屬線,一腳狠狠地踹開了木門,魚燈光線下,他看到‘嬰兒’正咀嚼著那隻可憐的閹雞的脖子,周圍都是鮮血四處噴薄的斑點。
‘嬰兒’抬頭一看,二舅站起來就是一個高大魁梧的肉駝子,手裏還拿著一樣不知道什麼凶器,它一怔,嘴裏咬著閹雞不動,就剩閹雞垂死掙紮,兩腳抽搐著。
“奶奶個熊的!就是你這東西搞的鬼是吧?!”二舅喊出奶奶個熊後,自己的勇氣無形提升了不少,一般人在恐懼的時候,嘴裏罵出髒話都會為自己壯膽不少,這話果然奏效,二舅發指眥裂,兩眼瞪如火炬,凶神惡煞,一副遇神殺神遇鬼殺鬼的盛氣淩人狀態。
‘嬰兒’沒想到剛才那人奄奄一息手無縛雞之力癱瘓著,這會兒怎麼就變成了另一個施瓦辛格,它見勢不妙,抓著閹雞便朝水裏跳。